采薇见黎白羽突然出现在纪府门前,微微吃了一惊,想起午间在江边散步时,心间莫名地杂乱,觉得曾在深谷里出现过的这个人,已遥远得不象真实的存在,如今,他居然明明白白地站在了眼前。
一阵涟漪荡漾起来,采薇立在院中,看着那个身影向自己走近。
“原来是黎公子来了,真是稀客呀!”突然,谷夫人不知几时也站到了她的身后,尖尖的声音将采薇吓了一跳。
黎白羽走上前,向谷夫人行了一礼:“谷夫人,打扰了!在下受人之托,有件急事相告,不知现在能否拜见纪老爷?”
谷夫人向他瞟去几眼,心中暗暗疑惑,转念一想,笑道:“当然可以。黎公子既然来了,哪里有不让你见老爷的道理。要知道,纪老爷自从将采薇接回府里,时时都将你念上一遍,说是要是没有公子的相助,大小姐可没有这么容易回府。你如今来,纪老爷见了高兴也要来不及呢!茴妈,快让黑浦去老爷房中通报一声。”
茴妈应道:“纪老爷今日将槿儿带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谷夫人向四周望了几眼,道:“我说呢,怪不得到现在也没有看见槿儿,我正想去后面去找他。老爷带他出去,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哼,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这个当娘的,孩子在哪里,居然都没有别人清楚!”
茴妈尴尬回道:“纪老爷带槿儿出去时,让我与你说一声,我后来忙着别的事,又把这话忘了。谷夫人,纪老爷可没有不把你的话当真,以前你与老爷说过,槿儿在府里过得烦闷,这一阵子,老爷对槿儿可是好多了,还带着出去玩儿。”
谷夫人脸色稍有些缓和,掏出帕子掩饰地擦了擦腮边的脂粉。
采薇与黎白羽站在一旁,听她俩一来一去的自顾说着话,颇不自在。采薇回府时,原本打算去逸香园里看看前几日种下的石斛,顺便将另外几片地的梅花全都收上来,种上吕娘娘要的瑞香,可是一进府门,就被茴妈叫去了谷夫人的房里,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下。
此时,黎白羽突然造访,又逢着纪将军不在,采薇皱眉看看谷夫人,她眼光飘忽,仿佛故意冷落着自己,想让她在黎白羽面前跌点儿面子,不由得怒从心来。
不过,采薇没心思去理睬她更多,对黎白羽道:“黎公子,不知你有何事要告诉我爹,既然他不在府里,不妨和我去一趟贮春阁吧。贮春阁比以前变了许多,还有小秋与紫珊,他们也许久没有见过你了。”
黎白羽犹豫了一会儿,见谷夫人依然立在一旁,没有离开的意思,觉得不便就此与采薇一起出府,回道:“采薇,我也不为别的事,前几日方子安到了我府里来,说是石村的方婶如今得了重病,让我来纪府告诉你一声。你若是想回去看看,我可以送你回石村。”
谷夫人这才知道黎白羽的来意,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以前,她觉得采薇住在纪府里,早晚要踩上她的头,总想着让她早点嫁出去,最好嫁得离南京远远的,这样,这个纪府里前夫人的亲闺女,既不会在自己眼前晃悠,也不可能再常回来见到纪老爷。她知道采薇有些本事,纪老爷又是那么满是愧疚地纵容着她,如果她以后可常常陪伴在纪老爷身边,弄不好就会忽悠出什么事来,让她这个做夫人的,也无法可施。
正如前不久铭涵告诉采薇的那样,谷夫人早已在暗中替采薇瞧了几个人家。有一回,谷夫人甚至与纪老爷提到,无意中遇到媒人,提了一桩亲,觉得与采薇合适,没想到纪老爷一口回绝道:“采薇刚回纪府里不久,她这十几年都不在我身边,我不想让她嫁得这么早。再说,她心里面,可能也有了自己的主意,这个事就不要提了。”
谷夫人碰了钉子,并不罢休,一直将那桩事情放在心里,总想着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将它办成了。最近采薇的贮春阁名扬京城,成了娘娘的新宠,谷夫人又把目光投向了采薇的钱柜子。昨日,谷夫人进了采薇的房间,多少也瞧见了她眼下的家当,琢磨着要在她嫁出去之前,将那些细软玉玺都收了过来。
这当口儿,黎白羽来到纪府,的确让她心里打了一阵子鼓,她从房里紧跟着出到院子中来,就是为了探个究竟。
她以为,黎白羽此次登门,说不定是为了提出亲事来的。虽然说,提亲是黎府黎老爷和姚夫人才该做的,不过黎白羽与纪老爷早已有过交情,拜望之时顺便说起,以后再让黎府正式提亲也是极有可能。
如果黎白羽是了亲事而来,那她的如意算盘就打得空了。黎白羽如今就在庐山任职,不但离南京不是很远,来去自如,而且还让她对原先那一家失了信,如果婚期就近在眼前,连采薇的细软也来不及算计。谷夫人掌管着纪府的上下事务,虽然手中的财物绝对不少,但见到采薇拿着那这么些东西,没在自己的掌控中为银两现出些愁色来,总是觉得颇不顺气。
此时,谷夫人知道了黎白羽的来意,忙作出担忧的模样,上前对采薇道:“采薇,这可真是件要紧事。石村的方家婶子,十几年来当你是亲闺女一般,如今她病了,你还不快去收拾一下,跟着黎公子回去吧!纪老爷既是不在府里,你们也不用等了,老爷回来我自会与他说的。”
采薇没想到黎白羽此来是为了让自己回石村去,一下有些慌乱。如果她只是纪府中闲着无事的大小姐,倒是当下可以如谷夫人所言,到房中略收拾几件衣服,即可启程。可是,如今在甘凌路那里,还有耽误不得的大事,贮春阁若还是以前的街边普通花店,开门或者关张倒也无所谓,可是,如果它要为宫中送去娘娘们喜欢的花草与药材,或是耽搁起来,紫珊与小秋却是脱不了罪责。真是无势时有无势的苦处,得势时有得势的烦恼。
采薇不愿意再站在谷夫人身边说些什么,只应了一声,让小厮将黎白羽领到厅下休息,自己回临雾斋去收拾东西。铭涵听说采薇要离开几日,忧道:“大小姐,你不在府里,夫人他们又进来这房中,可怎么办呢?”
采薇道:“不必担心,你只管与平时一样就行了。如果有什么人进来,拿了这里的东西,你也不必去拦她们,只管记着是谁,和什么东西,等我回来再说。”
铭涵点头应了,向外看看,只见纪老爷正带着槿儿从府门外进来。
采薇收拾了两个包袱,与黎白羽一起到纪老爷房中聊了一会儿,告辞出府,直向贮春阁走去。
一路上,两人默然无言。采薇走黎白羽的身边,淡淡的男子气息不时拂过她的脸颊。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在纪府里生活了这么久,心情总是浮飘在空中,即使是后来在府中开辟出园子,又进到逸香园中,也没有让她真正融入那座府里。如今,走在这个修长飘逸的身影旁边,感受着从那里散出来的年轻气息,却觉得心气沉了下来,仿佛飘絮停在了树根旁边。
到贮春阁向紫珊交待完一些事情,采薇坐上马车,跟在黎白羽的赤龙身侧,一起踏上了去石村的路途。
路边的田野一片葱葱郁郁,远方山恋重叠,向着天际延伸。赤龙放慢了脚步,笃笃的马蹄声极象离开石村时踩在村口小路的声音。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阵,黎白羽突然勒停了马,到车旁对里面的采薇道:“纪姑娘,你还记得,那一日在石村的深崖边,你作的那首诗吗?”
采薇正细想中,他不等采薇回答,顾自吟了起来:
路转秀林分,清辉净浊尘。
叠峦凝竹翠,石径沁芳醇。
紫气田前起,青云天际伸。
未知幽壑里,读韵更何人?
采薇向四周望一望,不见一个行人,笑对他道:“黎公子,你怎么突然想起它来了?”
黎白羽叹道:“当年,你在石村里对我说的那些话,犹在耳边。你想走出村去,寻找纪将军,那时觉得甚是渺茫,不知将军身在何处,如今,你已经纪府里住了这些时日,我却又将你从纪府里带回石村。真如你诗中所说的那样,许多东西,都是轮回路转,难以猜度啊!”
采薇沉吟了片刻,眉间微微露出忧色:“黎公子,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方子安要把我从纪府叫回去,为什么会先去找你呢?”
黎白羽微窘,向远处望了好一会儿,答非所问道:“纪姑娘,在纪府里,我没与你说清楚,我在庐山还有些公务,不能一直送你到石村里了。等到了庐山,我会派别的人,送你到方家去。”
采薇有些惊讶,不知黎白羽为何转了主意,却也不便细问,只得怀着满腹的疑团,随着他一起到了庐山。
黎白羽让鲁长丘继续送采薇去石村,路上,采薇这才得知,原来黎白羽并不是走到半途才转变了主意,而是从出发到南京之时,就已经决定不会与她一起去石村探望方氏,因为,方子安已变得与以前不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