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茶楼的奇事迅速传遍了南京城,一时间甘凌路涌过许多人来,都来看个究竟,每日里议论纷纷。
吕郎中的名字随着茶楼里客人的口口相传,不出几日也成了方圆几里最热的焦点。一些有长病号的人家,还特意从老远赶来,请了他去会诊,连他种在山脚下的打蔫小苗,以前没人看一眼的,现在也被人偷了去。
这一日,衙门一捕快来到了吕郎中家:“张老爷让你今晚去他府上吃饭。你下午不要外出,小的会派轿子来接了你去。”
张老爷就是五森的远房叔叔,甘凌路这片地儿的县令。吕郎中听罢,头上现出了黑线,以前在汾州时,因为当地的郎中少,尽管他不是什么有名的神医,官家和军兵也常来找他去给家人看病。按说,官家来找,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可是几次看病下来,吕郎中再没了热情。那些作官儿的,虽然银子是少不了,但是讲理的不多,病人的状况各不相同,有的起效慢些,他们什么解释也听不进去,只训斥一通,硬逼着他寻出神药来。
来到南京以后,因为这几年只给街坊看些头疼脑热的,又是一个外地人,并未引起官府和大户人家的注意,他过得平淡,倒得乐得安稳。如今朱雀茶楼事情一出,他的名气起来了,即刻便惹了衙门老爷来找,颇有几分不太乐意,然而看着虎狼一般的捕快,却也无法拒绝,只得应道:“吕某医术浅薄,承蒙张老爷看得起,不胜荣幸!”
晚间,吕郎中来到张府内,张老爷已经客厅里等着他,见面后客套一番,坐下来道:“吕郎中救了张某侄子一命,真是当世神医,张某是感激不尽啊!”
吕郎中挤出笑脸道:“医者天职,本是应当的,不足挂齿!”
张老爷吩咐摆上酒菜,请了吕郎中入席,酒过三巡,吕郎中已微醉。张老爷又与他同饮一杯:“我听人说,这次侄子能捡回一命来,多亏了吕郎中的一种神药,不知这药长得什么模样,可否拿出来给张某瞧瞧?”
吕郎中一愣,如实相告:“那药却不是我寻来的。是有人帮朱掌柜找了来,只有那么几根,全都使完了。别说张老爷你,就是我自己要瞧,也没有了。”
张县令一听脸色变了。本来,前些日子他侄子五森在朱雀茶楼昏倒,他大张旗鼓派了那么些捕快占住茶楼,别人看来是为了侄子的事情着急上火,其实他心中是另有打算。五森是个不长进的,自幼不愿意读书,整天跟着些混混在街上游荡,还给他找过几场麻烦,他才没把这侄子看得有多么重要。只是,那朱雀茶楼生意红火,又是个能找乐子的地儿,他早就隐隐地眼馋着了。
张老爷是这片地的父母官,虽然对朱雀茶楼有暗地的算计,终究不敢强抢,否则被人参上一本,弄不好被革了职,因小失大不划算。可巧老天给了他机会,侄子五森在茶楼里昏倒,这下让他抓住了把柄,他就想着,五森要是死在了茶楼里,立即可就落在衙门手里查案,到时候,随便弄点什么名堂,让朱雀两夫妇担个谋财害命的罪名,将他们入了狱,那样,把茶楼赔给张家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没想到,五森那个小子命大,又被救回来了,张老爷如意算盘打空,憋了几天有了另外一着,想要过那铁皮石斛来。有了这样宝贝,他向上升官就多建了几个梯子。
张老爷盯着吕郎中看了一会儿,声音变得阴阴的:“吕郎中啊,听说你是前几年从边界那里到南京来的,离开了家乡,到外地混日子真不容易。”
吕郎中一听,便知张老爷是在提醒自己是个外地人,如果藏着东西不交与他,他捏死自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他看看张老爷的脸色,心中虽是愤懑,却也不想真惹了他,一家大小受够了战乱和漂泊的苦处,刚刚安稳了没多长,如果又生出事端,如何了得。
吕郎中放下酒杯,叹道:“张老爷,不是吕某舍不得东西,真实在是没有啊!你也知道,在汾州那边,气候比这里冷多了,偏偏那铁皮石斛,还特别畏寒,一到水能结冰的时候,它差不多就会冻死了。它长在那一千多米的岩石缝里,本来就稀少难寻,再一冻死,简直就比那石头堆里找出块玉来还难。我当郎中几十年了,总共也没见过它几回,之所以知道它能治病,还是从老祖宗的药书里读来的。”
张老爷道:“那你这次的药材是怎么来的?”
吕郎中道:“朱雀自己寻来的,街西边那家花店,叫贮春阁,里面一个姑娘给她送来的。”
张老爷向窗**阴地看了几眼,一摆手喝道:“送客!”
朱雀茶楼又重新开张了,擦得干干净净的匾额又挂在了大门上边,还用红绸装饰了边框。自打五森又活了过来,朱雀那神气劲儿转瞬就回到了体中。她将五森赶出茶楼,戳着他的脑门大骂:“滚!再敢踏进我这茶楼一步,我打断你的狗腿!”
当然,麻篓也少不了和吃饭一样一日三顿的臭骂。骂人是朱雀的一件绝活儿,翻遍南京城的犄角旮旯也难找得出第二个,她骂个三天,词儿都不重复一下。茶楼里客人象听戏一样,听到可乐的地方,哈哈地哄笑一阵。不几日,茶楼渐渐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麻篓自知闯了大祸,暂且老实待在家中,不敢再去寻欢,也没再招呼其他的牌友,整日待在茶楼的柜后,清点进出的银两。朱雀派了一个伙计专门盯着他,吩咐伙计一见他有出门的打算,就来禀报自己。
朱雀心里有数,这一回是贮春阁的姑娘帮了自己的大忙,那么无论如何,以后再去贮春阁吵闹是绝对不合适了。想想就在前些日子还吵得人家不敢开店门,当茶楼遇到祸的时候,人家还在最关键的时刻来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这让朱雀心中也起了真诚的感激,只为了不想让麻篓再骚扰紫珊,也要将他盯得更紧。
这一日,张县令又带着几个随从踏进了朱雀茶楼。正逢午后,茶楼里客人很多,见张县令来了,客人们顿时哗哗地走了多半。朱雀见又是这尊神,心中暗暗叫苦,却不得不迎出去陪上笑脸道:“张老爷,您今日来又为了何事?来来,这边坐!”
张县令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将腿翘在桌上:“掌柜的,我侄子如今虽是好了,但是你这茶楼里,到底还有没有害人的东西,我还没查清呢。我是这儿的父母官,当然得为百姓着想,留着你这茶楼,要是又祸害了别人怎么办呢?”
朱雀忙道:“张老爷,你这话可冤枉我了。我请了那么多郎中,都是令侄是自个儿体虚,打牌惊着了才会昏过去。这事儿,是我家那死男人不对,我已经让以后不准再打牌了。不过什么害人的东西,我这里可真没有呀!这茶楼开了十几年了,谁不说这里的茶味道好啊!小二,快端上几壶好茶来!”
张县令却不依不饶,来到后院假意搜了一番。几回话儿说下来,朱雀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张县令想问她那铁皮石斛的来历。朱雀有点儿为难,不知采薇那药来得是不是光明正大,如果将这来历告诉张县令,会不会给贮春阁惹出麻烦来,毕竟,人家帮了她的大忙,她转身将把恩人给卖了,她再泼,也知道这是颇不厚道的事情。
可是,看张县令那个模样,要是不如实相告,恐怕这茶楼依然保不住,哪天随便给她套上个罪名,说是搜出了什么毒物,转瞬就能将她两口子赶出南京城去。所以,拉据了半天,张县令还是知道了想知道的东西,又走去了贮春阁。
贮春阁里,小厮刚刚卸下一车的绿珠球,店堂里闪出一片盈盈的绿色,几个姑娘正在挑选还滴着水珠的新花。见张县令带着几个随从走近前来,姑娘们象受惊的鸟儿一样四处飞散了去。芹益赶紧将戈瓦藏到了后院,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张老爷,您来看花吗?”
张县令哼了一声,四处张望一番,直接进入主题:“把你们店里的铁皮石斛拿出来!”
芹益愣了愣,没想到张县令此来是为了这事,一时没了主意。说到石斛,必须会扯出藏在这里的戈瓦,如果衙门知道了戈瓦的身份,这贮春阁里的几人,全都脱不了干系。
芹益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应答,小秋从后面庭院中走了出来:“张老爷,你说的这石斛,小店前几日倒是有几片,不过,都送去了给朱雀茶楼的掌柜。听说朱雀茶楼救回的病人,是老爷您的侄儿?”
张县令一听知他是提醒自己,这花店也算是帮过他一个不小的忙。他冷笑道:“没错!所以,我怕侄儿老毛病又犯了没处找药去,到你这里来再找几包。”
小秋将双手一抱,无奈道:“张老爷,你也知道这药是个稀罕东西,不是集市里的大白菜。小店前几日得了这个,是恰巧逢着缘份,有个和尚到这里来化斋,因喜爱小店的花长得好,一时兴起就将身上带着的药材卖给了我们,然后我们听说茶楼里正缺着这个,本来舍不得,但想着救人一命重要,还是送去了。那和尚说过几日还会再来,我也正在等着他呢!”
张县令恼火,让随从进店搜了一番,自然没有搜出什么来,只是悻悻而去。临走前,对小秋喝道:“等那和尚来了,将人一起带到衙门!”
傍晚,采薇来到贮春阁,听芹益说了这事,笑道:“正合我意。我下午还琢磨,怎么将这县令引了过来,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自己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