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书房内,昏黄的烛光闪闪发亮,淡淡的清香自香炉中溢出,舒适而不突兀。
案几旁的一人静静的坐在那,手指有意无意的敲击着座下的把手,闲适而淡然,俊美的脸庞平静无波,深邃的眼眸淡淡的看着房门的方向,看不出情绪。
门外走进一年过半百却依然刚毅的男子,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神色却明显憔悴,这正是安国公。
他看了安静坐在案几旁的男子一眼,小心的将房门带上,又转身去将书房内唯一的窗棂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让房内仅剩二人。
待做好这些,他看了坐上的人一眼,突然单膝跪倒在他的面前,态度恭敬得如同见到皇上一般。
他一个位高权重的朝廷重臣,就算是见到皇帝,也可不行跪拜之礼,却无端的对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医师行如此大礼,这无疑是让人匪夷所思的。
座上之人却没有丝毫的惊慌之色,脸色依旧淡淡,却起身轻轻的将他扶起,“国公不必行此大礼,沈某受不起。”
“不,你受得起!”声音坚定,不容置疑,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的跪拜所代表的含义都非同小可,但他却说他受得起,这无疑是对他最大的敬重!
膝盖还未来得及着地,他的手臂突然受到一股力量,硬生生的被人拉着站了起来。
“我早已不是你想的那人,国公何必如此。”声音淡淡,没有一丝情绪,似乎对所谓那人的身份,没有一丝的眷恋。
“不,我不是因为你的曾经的身份而跪你,而是为你救了我夫人和女儿而跪,若没有你,她们只怕……只怕早已命丧黄泉了。”话语中带着少有的真诚,“还因为,我无法再见到先帝,无法偿还他的恩情,所以才想你能替代他,受了我这一拜。”
“他不会怪你,所以我受不得这一拜,而救她们,”他眼眸望向窗边,似乎想透过窗棂看着什么,眸色淡淡,“是我该做的。”
安国公以为他想到什么,道:“你若想回来,我可以……”
“不想,这样就很好。”话音未落,他清冷的话便打断了他的。
蒋瑜迟疑,“太子虽德才兼备,懂得治国方略,但性格多变,容易暴怒,心机深沉,将来他若登基,难免出现暴政,若你能回来,加上天机谷的威名,威信定会比他高,百姓也可免于暴政,你……”
“朝中不乏有能的人,能劝谏的更不在少数,他虽性格多变,却只是因为他不够自信,他自小长于宫中,以储君的身份习得治国方略,智谋远虑远在我之上,且不是固执己见之人,只要身边有良臣相伴,我相信,凭他的能力,定能灏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物阜民丰。而我,不过是个闲野之人,当不得此重任,更没什么远大的报复,平和度日便是我的志向,此类话,还请国公莫要再提,我只是沈奕,其他的与我无关。”,虽是淡淡的语气,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
安国公终是叹了口气,继而,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沈奕转过头来看他,猜出他可能要事要说,开口道:“国公有话不防直说,沈某能做到的一定尽力做。”
安国公刚毅的脸上难得的浮起一分不好意思来,“我夫人……”
“她身体本来就虚弱,加上伤势过重,我只能保她性命无忧,至于什么时候能醒来……”沈奕眸光微沉,一抹无力感自心头闪过,“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或许她潜意识里还不想醒来吧”
安国公脸上浮起淡淡的失望之色,却没有任何的责怪。
“你认为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沈奕摇了摇头,眸光难得的带上几分凌厉的色彩,“伤她之人,必要付出些代价的。”,看似不经意,却带着无法质疑的坚定。
安国公狐疑的审视着他的表情,良久,脸上挂上一抹淡淡的笑意,“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沈奕没有答话,转身打开房门,清新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透过幽深的假山往外望去,只见远处一处院落中灯火通明,他嘴角微微勾起,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似有似无的轻声低语,带着他的承诺,一同消失在夜幕之中。
安国公显然听到了他这细弱蚊鸣的应承,轻轻的笑了,也转身出了房门。
时间如同透过指缝的阳光,还未来得及感受它的温暖,它便不知不觉的溜走了,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转眼已过了半个月,这短短的半个月,事儿发生的却不少。
十日前,钦天监观天象,紫微星通透明亮,预示国家繁荣昌盛,国泰民安,帝喜之,欲谋大事以庆贺,忽觉太子已到适婚之龄,又闻丞相之女即将及笄,当即命钦天监再卜吉日,得其及笄之日即为良辰之时,帝喜之,赐其及笄之日便是与太子完婚之时,丞相喜,还家告知于女,女无异议,允之。
漠国帝姬闻此消息,当即痛哭流涕,投湖自尽,未果,其父闻之,大怒,扬言出兵讨伐灏国,灏帝为免于战,赐太子侧妃之位与漠国帝姬,漠帝不允,派特使来接,帝姬不应,固留灏国,帝感其诚,特赐其位同太子妃,可不行晨昏之礼。
丞相怒,告病不朝,妻儿劝,于前日还朝,其女淡然笑之,似允帝姬之位。
帝姬喜,终日纠缠于太子,毫无章法礼数可言。
众人怜晴,民间留言四起,纷纷为其喊冤,打抱不平。
晴半月未出府,疑伤心过度,以泪洗面。
其母亦出奇安静,未有不满或怨恨之色。
众无果,流言渐消。
无论外头怎么热闹,国公府依旧一片祥和宁静。
夫人半月不醒,国公常卧于塌边照顾,毫无日夜可言,日渐消瘦,朝政半月不理,帝命人来请,无果,问其近臣如何使其振作,近臣冥想,曰,其女将行及笄之礼,可大办,若其喜之,可还朝,帝允之,赐数饮馔,欲其大办,公闻之,应。
这也算是国公府遭遇众多变故中的一件喜事,府内上下都在为此忙碌筹备中,但对于正主来说,似乎没什么大的变化。
自那日后,国公府众人做事更加小心谨慎,半分闲言碎语都不敢说,老爷终日守在夫人的病榻前,不理朝事,就连府内的事物也极少理会,但好歹不会折磨自个,会按时用膳和安寝,即便如此,大家还是能看出,老爷消瘦了不少,原本就不结实的身子,变得憔悴不已,若非沈医师在老爷的膳食中添加了滋补的药材,恐怕此时老爷已经倒下了。
小姐虽不像老爷这般失魂落魄,饮食规律,睡眠正常,可碧云院的人都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同的,小姐以前虽是淡淡的,不爱说笑,但好歹会跟她们讲上两句,自那日后,小姐愈发的少言,安寝,陪老爷用膳,偶尔会去大公子那走动走动,大部分时间都跟老爷一样待在夫人房里,半月来,不曾踏出府一步。
半夏白芷的伤势渐好,早已回小姐身边伺候,却有些力不从心,小姐常在案几前发呆,捧着本书,却半天未翻动一页,两人欲劝,却无从下口,只得小心的陪伴在侧。
沈医师常会到小姐房里走动,只有那时,小姐脸上才会浮现出一丝笑容来。
于是,白芷半夏得了招儿,每当小姐在案几前发呆,孤寂伤感时,她们总会寻着法子让沈医师过来,沈医师眼中毫不掩饰的柔和和疼惜,便是连她们,都发现了几分。
令人欣慰的是,大公子腿伤渐好,在大少奶奶的搀扶下,能在府内自由的走动了,也偶尔会来小姐房内坐坐,一坐便是大半天,大多是陪着小姐下棋,小姐棋艺不好,大公子却半点不耐烦也无,尽心的教导她,久而久之,小姐偶尔也能赢大公子一盘。
小公子愈发的懂事了,每当看到老爷在夫人塌边萎靡不振伤感时,他会适时的进去安抚,要么用稚嫩的嗓音给老爷讲着好听的故事,要么静静的站在他身后,替他揉揉肩,捏捏腿,见小姐闷闷不乐,也会跑来逗小姐开心。
二公子摒弃了好玩的性子,对家里的事物愈发的上心,时常在大公子房内一待就是一天,在帮着大公子打理外头的商铺,渐渐的上手了,二少奶奶每日责备声少了,笑容多了。
期间也曾有人拜访老爷或小姐,却全被拒绝在门外,国公府似乎与外界隔绝了一般,宁静祥和。
但,近日,小姐就要及笄了,这份宁静终于被打破,前来送礼之人都被迎了进府,大多是大公子在接见,老爷说,他女儿的寿辰,自是要办得风光的,老爷偶会出门迎客,小姐却依旧待在院中,似在等着及笄,又似在等着什么,她们不知道,只知道,近日小姐开始往府内走动了,却不带上任何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