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秦所答非所问:“这会儿的阳光正舒服。”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想到对方不会察觉自己的眼睛有问题,心里才稍稍有了安全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傍晚的景色的确是好,不过,都是为了夜晚做铺垫。还好温泉这里,比海边凉爽,比闹市安静,的确适合度假。”
“是的。”楚秦淡淡答道。
“哎,觉得你很眼熟……”陌生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你是不是畅销书作家傅峙仁?温暖别墅这里视野很好,寻找写作灵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是。”楚秦又抬手推墨镜,“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认错?我是做生意的,认人向来很准——你新出的那本《紫雾山庄杀人事件》我非常喜欢,买了一百多本,当礼物送给亲朋好友,他们也都说你写得好。”
“对不起,你真得认错人了!”
陌生人忽然笑了:“晓得,晓得,你们名人都喜欢低调,这样吧,我只有一个请求,帮我签个名,回去我裱起来放在办公室里也有面子。”
“我不是傅峙仁……”
“签名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大作家,您就别谦虚了。”
“……”
倪可走上露台,恰好瞧见楚秦闪避着陌生人握手签名的要求,即将退到栏杆边上无路可退了。
她看到,楚秦身旁那个人是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男人,头发油亮光滑,一身体面打扮。他的目光感觉上异常锐利,里头似乎潜藏着一抹近似狡诈,却又带有机智的感觉。那五官模糊的圆脸让人有点抵触,好像信任他是一种危险,不信任他又是一种损失似的。
中年男人口口声声提到的“傅峙仁”,倪可有所耳闻,那是目前正当红的作家。
傅峙仁写的书倪可也读过几本,但拜读过之后便提不起购买的兴趣。
也许是宣传营销言过其实,又或是风格口味不合,倪可总觉得傅峙仁的书中带着一股油腔滑调,文笔和情节一般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很多内容被处理得前后无法呼应,好像一幅散乱的拼图勉强被凑合,一点秩序感都没有。
故事不够好,却常常参与电视台访谈节目用心灵鸡汤给大众洗脑,以此来捉住大众的胃口,根据这点再观察傅峙仁给人的印象,“相由心生”这句话是千真万确的。
倪可走近,终于听明白中年男人把楚秦当作了傅峙仁。
她不由失笑,两人的外形气质相去甚远,即使戴着墨镜也能一眼分辨出不同之处。
认错人?这种莫名其妙的搭讪,毫无搭理的必要。
中年男人还在滔滔不绝:“我关注你的空间动态很久了,你说最新作品大纲已经成形,没有必要再做什么额外的构思。作为铁杆粉丝,我真想一睹为快。”他嘿嘿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黄牙,“能不能告诉我,你这部旷世巨作的内容大要?哪怕透露一点点也行啊……”
“抱歉,打断您讲话,我先生并不是什么畅销书的作家。”倪可上前,“我们只是来温泉度假的平常人。”
“别逗了,名人摆臭脸我见过,没见过你们架子这么大的!”
“重申一次,我先生真的跟傅峙仁半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你喜欢那个作家的书,到时直接读原著会比较好。”
倪可客套地推辞,挽住楚秦的手臂,微微点了个头,朝通往大厅的长廊走去。
背后的男人疑惑地目送他俩离去,干笑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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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可叫了简单的套餐,由服务生送到房间。
吃过甚合胃口的晚饭,楚秦心情好转,提议到室外散步。倪可微笑,“你不怕再遇见那个奇怪的人?”
“有你在,我很安全。”楚秦抬手,轻触她的披散下来的长发,“我最想问的是……你什么时候正式成为楚太太的?”
想起方才脱口而出挡箭牌一般的托辞,倪可垂下眼帘,睫毛微微颤动着。
“没经过大脑的傻话而已……”
“不假思索时说出的话,往往是潜意识最真实的反射。”楚秦握住倪可双手,低语道,“等这个悠闲假期结束,回去就向大家宣布喜讯。”
“哪里有喜讯?我不记得我说过。”倪可红了脸,转念又觉得时机适当,她试探地问,“半个月后,B市的几位脑神经外科访问中心医院,我已经跟主任他们打过招呼,只要你同意他们立刻安排手术,你准备好了吗?院方答应我会优先安排的……”
“我不想谈这个话题。”
“好吧,那我们稍后再谈。”
两人穿过度假别墅阴冷的长廊,脚底踩着猩红色地毯,左右两边尽是数不清的房间。
由于从房门外观看起来尽皆相似,在昏暗的灯光下,不看门牌号码的话,很容易就搞错了自己房间的确切位置。
“奇怪,这样的设计,他们就不担心住客走错房间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吗?”倪可感叹道。
楚秦问:“怎么了?”
倪可将室内的布局和构造描述一番,楚秦颔首,微笑说:“大多数建筑都存在这样的问题,市区最高星级的滨海饭店,也是同样。每个房间从外面观察,除了门牌号,没有任何分别。”
“露台上那个人提到的傅峙仁,就有一篇作品里用到了凶手故意走错房间犯案的桥段。”
“他的作品我也在书店见到过,满篇噱头,擅于玩文字游戏。”楚秦说,“小说跟现实不同,作者毕竟只是作者,真正要办起案来还是得靠我们。”
倪可应道:“谁说不是呢?”
转过楼梯间,就是宽敞的大厅。
靠墙而放的舒适沙发上坐着三个人,两男一女,正在高谈阔论,聊得正起劲。
看到有人下楼来,其中一名绅士打扮、看起来年届五十的男人停止谈话,愉快地向他招呼了一声:“嗨,新朋友,过来坐坐吧,我们正在聊一单扑朔迷离的精采案件,想听听你们的见解。”
“不过是写了几本书的码字工,架子大得很,咱们聊咱们的,无故拉别人来搀和什么!”露台上出现过的那个男人,手捏打火机,叼着未点燃的香烟,不屑一顾地说。
倪可想要辩驳几句,挽着楚秦的手下意识越收越紧。
楚秦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拍拍她的手,示意不必因旁人言语不恭而愤怒。
在座的女士则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天气并不至于寒冷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地步,但是她头巾、墨镜、口罩,一应俱全,短袖的珍珠领黑色晚礼服裙更是配了一副米白色丝质长手套。
“妈妈?您来这里做什么?”
母亲的出现,让倪可不知所措。尽管母亲全副武/装,她还是立即辨认出来了。
沈傲珊爽朗地笑了起来:“穿成这样你都能认出来,不佩服你的观察力也不行了!跟在这个面无表情的家伙身边,你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其实不难。”倪可说,“虽然您的衣服和饰品都换了新牌子,但忽略了香水和防晒霜,它们的香味我很熟悉,甜橙花和茉莉,远远就闻到了。”
“计划过早暴露,乔装打扮的行动失败。”沈傲珊遗憾地苦笑一下。
“哦,差点忘了。”沈傲珊忽然神采飞扬地望向身边两个男士,“怎么样?你们什么时候兑现刚才的赌约,把画廊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转给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五十岁的男人说。
“放心吧,明天回去就办手续。”在露台上难为过楚秦的那个男人徐徐起身,“画家姐姐,我陪你做戏就到这里,说实话,真累啊,整张脸都僵硬了。”
沈傲珊得意地笑笑:“多谢了。”
目送他们走上楼梯,倪可想和楚秦到沙发落座,但是他顿住脚步,迟疑半秒钟,向前微微躬身致意:“伯母,您好。”
“好与不好,不由你说了算。”沈傲珊面色一沉,变得严肃,语气生硬,“拐走我的女儿,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现在是什么年代,难道儿女谈恋爱父母连知情权都被剥夺了?基本的礼貌呢?”
“妈妈,我们只是在温泉住几天……”
沈傲珊冷冰冰地打断倪可,“我不想听你说话,让他来解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