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又过去了几日。时光如同指间溪水,静静流走,悄无声息。
江南的盛时就是这般容易逝去。
“婳儿应该已经到了京城吧。”我望着窗前合欢树,自语道。雨后合欢花又落了一地,那树下似乎还有她俯身捡拾花瓣的娇小倩影。我心中浮起了淡淡伤感,竟开始有些庆幸清泸将那如意相思扣的翡翠簪顺给了婳儿,如今想来,那发簪也不失为一个念想。
醉香阁里,阵阵笑声引得窗外的黄莺叫个不停。秦月举着酒杯,穿着清泸的长裙跳起了孔雀舞,逗得她笑个不停。
我苦笑了笑,自从婳儿走后,那秦月似乎更爱酒了。
“清泸姑娘……”鸨妈在外面吆喝着。
“来啦……准又是那个讨厌的上官清……”清泸撅着嘴嘀咕着。
“来得好啊,”秦月又提起一壶酒,醉笑道,“我正愁没法子来逗姑娘开心呢……”说着,便拉着清泸一同走出醉香阁。
上官清见状,脸立刻拉了下来。
“清泸姑娘,你这是何意?”上官清不高兴地问道。
秦月未等清泸言语,便几步上前,抱拳施礼:“上官兄不要误会,在下是来求清泸姑娘为我解梦的……”
“解梦?”上官清望着一身酒气的秦月,一脸惊讶地问道,“清泸姑娘还会解梦?”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秦月一本正经道,“昨夜我梦见自己同周公饮酒赋诗,周公一声长叹,告诉我,醉香阁有一位叫清泸的姑娘,能歌善舞,貌美如花,可最近却被一驴貌不良青年纠缠,此时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特地托我尽早赶回,及时相救。”
上官清一脸疑惑:“有这等荒唐事儿?”
“小生从不打诳语……”秦月正色道,“周公还据实相告,此青年为人中畜生,驴中异类,耳朵一大一小,眉毛一有一无,还偏偏喜欢到莲花池中洗澡……”
清泸实在忍不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谁知,秦月还挺抻得住,继续说:“我当时就困惑了,长成这般驴样儿,谁家姑娘敢碰?周公却说,公子有所不知,人家鸨妈可喜欢得紧呐,披金戴银的,谁不喜欢?只可惜……可惜他那张驴脸太不争气了,足有十里长,八里宽,让鸨妈怎么亲得过来。现在我还琢磨着,莫非,这就是所谓的‘驴唇不对马嘴’?”
荷花亭中一群饮酒赋诗的儒生听此哄然大笑,上官清气得脸都绿了:“好、好你个秦月……你等、等着……”
可清泸笑得气儿都喘不上来:“秦,秦公子,你可真够坏的……”
秦月倒是美酒入喉,一脸悠哉地说道:“老子曰得好啊,‘长得太帅,容易变坏……’”
上官赫冷着脸,一脸怒气地冲出了玥绛楼。
容若迎面走了过来,望着怒不可遏的上官清,闪了闪身,一脸困惑。
秦月一身酒气,晃晃悠悠地向醉香阁走去。容若几步上前,一把将其拦住:“刚才你是不是在捉弄上官清?”
“捉、捉弄?”秦月醉醺醺地说道,“我那是调教……调、调教,你懂不懂……”
容若急了:“你怎么这般不知轻重?上官清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这样明目张胆的同他作对,是不是不想活了?”
秦月一个踉跄,甩开了容若的手:“你们都是正人君子,就我活脱脱是一市井刁民,行了吧?我要是好了,那是小人得志,我要是不好了,那就是老天有眼……”
容若嘴巴都快给气歪了:“你再这样下去,连我也救不了你!”
“你救我?呵呵……”秦月笑得有些疯癫,“你们八旗子弟什么时候学会救人了?若能救人,我妹妹怎么还会被送进那冰冷的宫里?就因为她是个无依无靠汉家女,就因为她有个没权没势的无用哥哥,就因为上官赫那个老混蛋是高高在上的满洲正黄旗,就能用我妹妹的青春换取他们叶赫那拉氏利欲熏心的门风,呵呵……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救人呐……”
秦月的疯癫狂笑在瑟瑟风中逐渐喑哑,我看到容若在那里独自伫立了很久。
清晨的鸿源街上,各家店铺正清扫店门前的尘土,准备开张。钰宝斋里,伙计印玉卸了门板,放下了帘子,又卖力地擦着柜台。里面门帘一挑,鸣掌柜从里面走了出来,眼圈黑红,一脸的疲惫。他望着街上人来人往,伸了个懒腰。
“师傅,”印玉颠颠地跑了过来,“您又一晚上没睡?”
鸣掌柜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我去给您泡杯茶……”
“给我送书房里……”鸣掌柜道。他眯着眼睛,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布满血色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他回转身,一挑帘进了书房。
几分钟后,印玉端着茶走了进去。
“师傅,您的……”他一抬头,房中空无一人。他愣了愣,一脸的纳闷:“这大清早的,师傅去哪了?”
暗室里,几十盏蜡烛把房间照得亮如白昼般。方继尧端坐在一只最大的蜡烛前,手中的三寸刮刀正在一块紫色的玉石上细细地雕琢,刮下的粉末落了一桌,连他浓密的白须上都沾上了点点玉色。
鸣掌柜轻轻打开暗门,走了进来,脚步轻的没有一丝声音。
“噗……”方继尧放下手中的刮刀,对着玉石轻轻吹了口气,玉面上立刻腾起了一片白雾,粉末尽去,细密的纹理出现在面前。
“师傅,是成了吗?”鸣掌柜上前,惊喜地说道。
方继尧这才发现鸣掌柜已在房中。他把玉放于架台上:“最重要还在后面,”他说道,“香料调好了吗?”
“我已按照师傅所说,又重新调了清骨散的含量,这次应该不会错了。”说着,他从身后的书桌上端来一只精巧的瓷罐,将瓶塞取下递到了方继尧面前。
方继尧接过瓷罐,闻了闻,又取来刀片沾了点香粉,转身取下油灯灯罩,在火焰上烤了一下。只见缕缕紫红色的烟袅袅散开,淡淡的香气弥散开来,又渐渐消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