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一声高过一声的笑在清芳园里响起。
外面的侍女侧着身子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但是被一边的红菊瞪了一眼，侍女只得低下头慢慢的离开。
已经是午后黄昏，这房间里温着昏黄的日光，美丽的女子神情呆滞的坐在地上，她赤着双脚，满脸是泪，衣衫凌乱，有一缕发丝垂了下来。
红菊轻轻的推开了门。
看到地上的人，眼中满是担心，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娘娘是这个样子，她从来都是精致的让人无法挑剔，但是现在……
“娘娘，”红菊拿了一件衣服披在了顾南芳身上，看着她无神的眼睛，不知如何，一阵酸涩从心底钻了出来。
“红菊”顾南芳看着外面的光线喃喃自语“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没有，没有，娘娘做什么都是对的”
“哈，对的？”顾南芳轻笑着捂住了脸，笑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哽咽，是被压抑在喉咙中的难受。
“红菊，你说我当初为什么会答应他？为什么要答应他？”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多少人都会问的问题，但是不是每一个问题都会有答案。有些问题你永远找不到答案。
顾仲离开清芳园后的几天，皇后娘娘就向皇上提议把大皇子归在自己膝下。皇上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朝堂之间，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这皇上百年之后，必然是大皇子登上大位。
这样的消息对于整个朝堂来说无疑是首要关注的，但是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封从北方回来的加急文书。
即使那上面插着三根加急的羽毛。
“攘外必先安内”这样中庸的思想，似乎在那个朝代都不过时。
入夜后的砚山，已经露出了春天温柔的一面，但是依旧有风吹着阵阵寒意。
大夏军营的营帐上军旗吹得阵阵作响。
顾兰心缩着身子躺在这大床上，看着那暗淡的帐篷顶，那里是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一片很大的阴影。
朱婷芳端着一碗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夫人，该吃饭了。”
说完，垂手站在一侧，恭敬又大方。顾兰心没有说话，她只是觉得现在自己真的很冷，明明自己身上已经盖着三层被子，但是还是很冷。
这冷就像是自己从心底长出来一般，怎么也暖不了。
“婷芳，我很冷”
“夫人，我再给您加一床被子”朱婷芳说着就要去一边取被子，被顾兰心制止了，她知道即使现在把自己绑在火盆上也无济于事。
“王金莲呢？让她过来，我有话对她说”
听到王金莲的名字，朱婷芳有些奇怪的看着床上的顾兰心。
“你让她过来，我有话跟她说，快点”
“夫人”朱婷芳磨蹭了许久“金莲姐被将军带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什么？”顾兰心霍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婷芳，你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
坐在床上的人看起来很是憔悴，脸白的像是一张脆弱的白纸，但依旧在努力挤着笑容，那眼神里流露着祈祷的光。
朱婷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兰心”一阵温煦的声音从帐篷外传了进来，随着声音走进来的是顾澜明，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戎装，银灰色的铠甲在这暖色的光中看起来熠熠生辉。
“二哥”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顾兰心的眼中终于有了波动。
“兰心”顾澜明紧走了几步，一把抱住了床上的人。
“二哥，你跟我说，湛哥哥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怀中的人，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她以前是多么耀眼的一个人，就是所有尚阳的名媛们站在一起也挡不住她的光。
但是现在，她把自己关在了这个叫做沈北湛的小房子里，整日里都围着这个人转，她的眼中哪里还有原来的神采。
整个人蒙着一层颓废的光。
“兰心，你听哥的话，回尚阳好不好？”顾澜明心疼的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她似乎瘦了许多，这身上都是扎手的骨头。
仿佛自己稍微用的力气大一点就会碎掉。
“哥哥，你说湛哥哥为什么要生我的气，我都是为了他好，真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真的，哥哥”
怀中的人，哭的厉害，泪水打在这冰凉的铠甲上，更是一片冷寂。
“我知道”顾澜明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在顾府的那些年，如果不是她，大哥早就把沈北湛弄死了，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傻姑娘为沈北湛做了多少。
曾经父亲还夸赞，要是兰心是个男孩，一定比他们几个兄弟强，但是现在，她却只知道窝在自己的怀里哭。
她抛去了自己一声的光，带着飞蛾扑火的姿势砸进了这个无底洞里，从此整个人只剩下黑暗。
王金莲被带走的时候，顾澜明不在军营，所以具体的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
把怀中的人哄睡着后，顾澜明朝朱婷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着自己出来。
帐篷外已经是一片繁星，在这样广袤的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变得很是渺小。
朱婷芳也被这眼前的景色给迷住了，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曾经对自己说
“芳儿，人再是辽阔，也不过沧海一粟，你想要得到许多，最后失去的也越多”
“在下顾澜明，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顾澜明看着面前的女子，没有一般奴婢的谨言慎行，但是浑身的气质却让人讨厌不起来，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就是一道迷人的风景线。
“顾公子，叫我婷芳就好了”
“婷芳？”顾澜明心中细细琢磨了一番，“在下冒昧，姑娘可是姓朱？”
朱婷芳没有说话，只是从天空中把目光收回。
“公子，名字不过就是个代号而已，公子又何必计较”
“在下惭愧，冒犯了”
“顾公子多礼了，这没有什么？我知道公子今夜找我是为了什么？我能说只有一句，你看到的就是最真实的，不必要猜测”
在帐篷中时，这女子因为现下的身份是个婢女，所以多少有点收敛，但是现在完全就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不，单单就是这一身的才气，恐怕这世间也没有几人可以比得上。
顾澜明不在多言，也静静的看着这天空。
一道流星擦着天边划了过去，南沐云磨开了自己手中的绳索，抽出了腰间的响尾。
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南沐云看了看天色，这很可能是伺候自己的侍女。
果然，一张脸从账外探了进来，确实是个婢女打扮，但是这脸却着实让南沐云一惊。
“英子？”南沐云有些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她把腰间的响尾放了回去，依旧装作自己被绑在柱子上。
所有的事情似乎在这个人出现之后，变得清晰了起来。
为什么钱老板家好端端的会有一个塔图人出现，为什么小鱼会突然对自己那样？原来在自己身边一直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将军夫人，别来无恙啊”
英子笑着走了进来，把手中的托盘放了下来，那上面是一把酒壶，有两个杯子。
这样的环境，南沐云不认为是叙旧的好机会。
看来自己的逃跑计划怕是要有转机了。
“既然已经解开绳子了，就自己走过来吧，这么好的夜色，我们是不是应该喝一杯？”
英子似乎是早就看穿了南沐云的心思，也不掩饰大方的邀请。
那姿势真的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要一起叙旧。
英子挽起了帐帘，外面的星空一览无余，没有任何阻挡的天，绵延了许久都没停下里，南沐云的眼睛也不自觉的跟了过去。
盘腿坐在地上，英子举起了一只酒杯。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朱婷芳”南沐云淡淡的说道
“好名字”英子莞尔一笑“可是怎么跟你这么不搭？”
“是不搭，我也举得你的名字不是很好听”
“哈哈哈……”英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真是有意思”
知道今晚已经没有机会可以离开后，南沐云索性坐了下来，端起另一只酒杯喝了下去。滚烫的烈酒顺着食道直达胃部。
火辣辣的烧灼着，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爽快。
“你就不怕我这酒中有毒吗？”英子爬了过来，惊奇的看着南沐云。
“我猜你不会”南沐云歪着脸笑了起来。
“哈哈哈……”
两个女人有默契的举起了酒杯，互相敬了一下，一口饮尽。
不管是塔图人，还是大夏人，今夜都被这迷人的天光所吸引。
举头就是满眼的星光，不断有流星划过，最后越来越多，下起了流星雨。
“闭眼，许愿”
这是无数的人心底的第一句话，然后紧紧地闭上眼睛，许下了一个急促的愿望，也不知道这流星究竟能够实现谁的愿望。
沈北湛站在这流星雨下，这样的时刻，很可惜她不在自己的身边。
今夜过后，离约定的日子就剩下一天了。
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长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跟她再见到这美景。
墨子战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刚刚他对着夜空许下了一个愿望，一个可能永远也说不出口的愿望。
“五儿”沈北湛叫了一句，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他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沈北湛自己也忘了。
“爷”
“你许愿了吗？”
“啊”
墨子战没有想到面前的人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哈”沈北湛轻笑了一声“一定许了。”
“是，爷，我许了……”
“唉”沈北湛摆了摆手“不要说了，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两人就这样看着这漫天的流星，擦着天空滑落。
“五儿，都说这流星会带走人的灵魂，闭眼许愿不过是人们掩耳盗铃的一种方式罢了”沈北湛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这天要带走谁，还会通知我们吗？”
墨子战没有回答，沈北湛也不再说。
在最后一颗流星划过时，沈北湛闭上了眼睛。
“一一，不要恨我”
这是沈北湛唯一的愿望。
同一时刻，已经微醺的南沐云抱着酒杯看着最后一颗流星，闭上眼睛。
“沈北，我想你了”
这不是个心愿，但却是南沐云唯一能想到的话，大脑麻痹过后，剩下的大概就是最重要的东西了吧。
这一夜，流星不知道带走了多少愿望，但是能实现的又有多少。
被流星带走的秘密，能被听见的又有多少。
这一夜，砚山关外许多人都闭着眼，流着泪许愿。
“娘，我想你了”林大南枕着胡天的胳膊抽泣道。
胡天一把推开了林大南的头“滚一边去，我不是你娘。”
“哼”身边的人捶了自己一下，继续闭着眼睛许愿去了。
胡天看了看自己右边的赵立，他也闭上了眼睛。胡天的嘴角抽了抽，不是吧，这种小姑娘才有心思做的事情，赵立怎么也会做。
“赵立……”
“嘘”赵立竖起了手指，示意他不要说话，一会后，他睁开了眼睛，大概是在愿望看到了自己想念的人，他整个人变得柔和了起来。
“你也信这个吗？”
胡天忍不住发问。
“不信”
“切”胡天就知道，赵立这种人怎么会相信这个。
“你也许个愿吧”
赵立没有解释，依旧看着天对胡天说。
“我又不信这个。”胡天拿着一颗小石头在地上画了画，来来回回都是单调的线条。
“胡天，许个愿吧”
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转过脸来，脸上没有半点玩笑的痕迹，认真到可怕。胡天觉得自己像是受到了蛊惑。
竟然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闭眼的黑暗，没有多少美好，但是很奇怪的是，那些你想念的人，藏在心底最深的话在这一瞬间都涌了出来。
自己的家，已经苍老的母亲，还有那个人，穿着一身男装，笑着对自己说“胡大哥”
那就许个愿吧。
胡天闭着眼细细的想着。
不管这流星会实现与否，至少这一刻我看得到你，我想念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