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府,瀚思院。
华月早上柳梢头,踟蹰许久,却依然不见该回来的人回来叩门......
这都已经出去一整天了!
墨斯烦躁地来回踱着大步,带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狂风──彷佛一个不心,又再多走上几趟,就该把那地都磨出了一道堑儿、又把自己给埋了进去。而书房的另一头,慕蓉尚莲则是正襟危坐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双手捧着胎白的茶盏,一面听着墨斯气吼吼地呼气声,一面耐心地品着墨云呈上来的茶水。
他心中同样的焦灼,却怎麽样也不会像墨斯一样,让心底的情绪、全然的浮现於面上。
至此,整个书房里,具是墨斯踱步的沉闷之声、鞋履摩娑的哧声、又偶尔有着茶盏碰撞的轻脆瓷声。
门外,几个如同木桩一般钉在那儿的兄弟交换了神色,脸上也全都是担忧。好半晌,墨云是想了又想,迟疑着、却还是转头对慕容柏说道,
“想必他们今晚会留宿在城外!毕竟都这麽晚了,没有饬令,是不可能擅自於京城中奔走的。再说了,这麽俩个也不是第一次办这等大事,想来应该是有所成,所以求好间也就耽误了......我想着,里头两位长辈应当是坐不住太久,不若咱们先去把东西折腾折腾,也好伺候着他们两个能先休息半晌──总不好一起垮了。季节交替,最是忌讳──纵然天暖,也不可大意。”
年纪大,是不应该、也不可能硬熬夜的;他们可以做主墨斯的事,却万万做不了慕蓉尚莲的主。毕竟各家有个家保养的养生之道,让慕容柏安排着慕蓉尚莲的事,也总比他们越俎代庖的强。而听着墨云的建言,後者想了想,遂也不推辞,
“那麽就拜托世兄让人领着去办一趟,我一会儿回来再看看爹是怎麽想的。”
有墨夜和慕蓉淑瑟一起出门,办事情应当事万无一失的。但怕就怕在掉以轻心、给人觑了空子,否则,这麽晚了依旧没有消息的......京城里也不是很太平──这两天,被推官们硬是从重惩处置死的人以不下十人,百官闻风丧胆,就怕这群杀红了眼的御史们,会合着握有刑杀大权的推官们,把阴森森的刀口给指向他们。一时之间,人人自危......但几天下来,宫中竟是连一声问都没有!云冽瀚是疯癫了没错,但该办事的皇子们,却是半个都没有!
这麽一来,所有人更是心慌难耐了──也就更加急不可耐地互揭着对方的底儿。
“我让人收拾了侧厢房出来,虽然简陋,但整个瀚思院,下头都有引入了温水,也不致於会让慕蓉老太爷难受。而至於需要额外准备的东西,就是尽量与下人说说,只求住得安稳,其他都还是其次。”
“一切都依世兄的安排。”慕容柏微微一笑。
看着面前忙碌的众人,慕容柏有一阵的眩然。想着当年慕蓉莲嫁到墨家,他们似乎也曾好一阵子和乐融融地相聚过;只不过,荒唐的事多、能够欢乐的日子有如白驹过隙......一眨眼,景致依旧,却是再也回不到当年的样子了......
就在慕容柏胡思乱想的当儿,一名行色匆匆的婆子,却是不管不顾地往走在前头的墨云冲了过去。一面推开阻拦的小厮的手、一面又有些激动地大声说道,
“启秉二爷......好、天大的好消息啊......翼、翼王妃生了!”
瞬间,院子里有了断弦一般的寂静。这麽一天大的消息,如平地惊雷般地让众人晃了好半晌,这才又听到一阵阵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顷刻间,就是蜂拥般的贺喜之声,自瀚思院传遍整座墨府。
“生了?”墨云闻言,不禁喜道,“母子平安否?弄璋还是弄瓦?”
寒翠凝可是丹儿最好的闺蜜、更是汝阳侯的命根,这回生产,虽然京里未有大波宣扬,却也是各方人马相当注重的一个消息──毕竟云冽艮虽不是热门继承人,却依然不无可能,有机会荣登大宝。再说,几名打过仗的老将军们,私交也是好到换了帖的......多年来,寒仲尼总是孤身一人,也终於是有了可以相伴的依靠......
只要多一个人能够捱心,就绝对不可能轻易地去了......
“弄璋!当然是弄璋!”那婆子显然兴奋得有些不知所谓,当着主子的面,更是情绪高亢地手舞足蹈起来,“是个六斤重的大胖小子!据说,生到一半时,王爷还亲自冲了进去!”
“哎呀!这家伙也真是......”墨云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看着一旁的慕容柏也是满脸的笑,忍不住打趣道,“看来,咱们都是很有这方经验的人......”
“那是,咱们的媳妇可都金贵着!”慕容柏也不在意被打去,坦然地笑道,“那要是换做咱们的孩子,肯定也和老子们一样!”
“哈哈哈!那倒是......”墨云放声笑了会儿,又忙是对着笑脸盈盈的婆子说道,“好好的赏!所有帮上忙的都是二两银子!然後,再修书一封,立即传到西北去──好让丹儿知道,她的好闺蜜生了个大胖的娃!让她还不好好想办法努力努力?”
又摇了摇头,怕幕僚代写的信不够真实,
“世兄,我就不领路了,让小厮们带着也不会有事!我赶紧去信一封,好让西北振奋振奋!”
见着墨云转身离去,步履匆匆,竟是连等待慕容柏回应都没得等......
看着小厮表情尚带着慌乱,慕容柏微微一笑,
“也罢,就你们带路即可,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嗨!”
另一处,李家於京城的府邸。
云冽艮虽然与李家划清界线,但他依旧尊重应该要有的基本礼数。算准的时间,便是在寒翠凝生了约莫两个时辰後,便是差人执着他的腰牌,迅速通报了宫里和李家──只不过,墨家这头、以及汝阳侯那里,云冽艮是算着点、直接让暗卫去递的消息。
李维育沉默地坐在桌前,双手环着胸,沉默着、未曾移动......
也许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太后娘娘和已故的太皇太后娘娘,都相当地喜欢云冽艮。再加上他现在一下子有了长子,或许大家只觉得,云冽艮多了一个有力的筹码──但李维育知道,只要云冽瀚到死都没有立储,那麽、宫里的太後娘娘会怎麽做,那可就是任谁都拉不回的!
只可惜,李家居然错失了大好的良机──只因为李柳儿气不过,让云冽艮明明白白地在大庭广众下,与他们李家划清了所有的界线。现在他的继承实力大增,更是简练地与墨家交好;墨家虽然没有所谓的党派,但墨斯墨夜等人几十年经营下来,也不是好惹的......
“主子,宫里传来了消息......”一名暗卫自半开的窗悄悄潜入,低声说道。
“说吧!”李维育依然一动也不动,半阖着眼,从外表看上去,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德妃娘娘说,小公主如今凶险,似是为了承担世子的健康而受了寒,洗三与满月她就不出席了,以免度了病气......还说,要是您不得用,除了也无所谓......”那暗卫虽是照着李柳儿的原话说得,但那本就是诛心之言;饶是他办过了这麽多事,面对这麽一席话,仍是免不了恶寒......
那可是李柳儿的嫡孙呢!
人家都是想生还生不出来,生出来的还多是呆傻的、不然就是瘦弱的......好不容易,自家的生出的是健康的,他竟然还想要扼杀这麽一条无辜的生命?
比起暗卫的胡思乱想,李维育则是既危险、又是失望地眯起了眼眸......好半晌,更是一抡拳,用力地往桌上一砸!
碰!
“她算什麽东西?”胸中翻腾着掏天的怒意,如同那烧滚的水,咕噜噜地直往着咽喉犯腾......李维育嘴里好似冒着烟,双眼恶狠狠地瞪视着皇宫的方向,“也不想想是谁支持着她不倒的?後宫十几二十年难道都是玩假的?还这般没有眼色!如今都到了这般地步,还有得她耍花枪吗?”
暗卫整个人贴伏在地上,大气都不喘一声──毕竟李维育的话,涉及到皇家的隐私──断然不是他们这等活在阴私与黑暗中的人,应该要理解或听的东西。
“然後,太后娘娘似乎又有苏醒的迹象,小的刚从皇宫回来的时候,陛下正急着赶去......但因为几个暗梢感觉敏锐非常,小的怕过於靠近,恐怕引起反效果,所以便是在那儿想起一阵欢呼声後,便是即刻赶了回来。”
百里采绪会〝醒〞,无非就是因为知道了云冽艮喜得长子!她好又有机会对付云冽艮这个逐渐失心疯的家伙......
好半晌,李维育似是平复了情绪,终於是嗤了一声。
“哼!我看看她还要得意多久......”李维育冷哼着,暗卫抖了抖,知道他说得是李柳儿......
只可惜,李家这辈子是绝不可能与这位刚诞下小公主的德妃娘娘划清界线的......
“说说,小五那理准备得如何了?”李维育深呼吸了好半晌,又是灌下半壶凉茶,回头看着暗卫,眼神悔涩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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