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常老太太笑了,点着头道:“这就叫母女连心,哪怕你再如何保证,她也定不会放心的。你如今还小,等你大了就懂得了。”
“老祖宗是明白人,宜安只想着姨娘操心太过,却没想到这一头上。”靳宜安边说,边从衣袖里摸出了大姨娘特地为她绣的那枚观音小像,“您看,这还是姨娘她连夜特地绣了今儿来安时院送给我的,虽然她嘴上说着只是闲时绣的,可看她那通红的眼睛,就知道怕是熬了夜赶工呢……可惜宜安没用,害的姨娘白白担惊受怕,还要劳累她自己。”
目光一触及那枚观音小像,常老太太就再难移开视线,那枚精致到了极点的观音小像,连衣角都一针不错,五官更是栩栩如生,羽华这孩子的手艺真真实实是得了她的真传啊,想来她若是知道,也会稍感慰藉吧,可惜……
不知道常老太太为何会用那样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绣像,那眼神里有感慨,有怀念,有叹息,还带着一丝丝愧疚。难道老祖宗和姨娘之间还有过什么渊源?靳宜安不能不这么想。但在她印象里,从来不记得老祖宗对她或者对姨娘有过任何特别。不过,看老祖宗这个样子,似乎对大姨娘并无恶意,如此正好,有件事情或许可以借到老祖宗的力。
“如今母亲说了还要继续给我请教习嬷嬷,我却怕姨娘又担没必要的心,她是只念着我不吃苦就好,可吃苦才能学得本事不是?”靳宜安细声慢语的说着,“万一她犯了糊涂冒犯了母亲,这可如何是好。”
羽华那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总是忧心这个忧心那个,如今大了,却更是爱操心了。常老太太收回视线,强令自己不再去看那枚绣像,淡笑着说道:“既是你姨娘特地给你绣的,你就小心收着,万不可弄坏弄丢了。你还说她爱操心,你又何尝不是?就算她真犯了糊涂,横竖还有我看着呢,你快别担心她。你啊,真是让人好笑,小小年纪可别学得和你姨娘一样。”
“老祖宗也说了母女连心,姨娘她为了我担惊受怕,我做女儿的又岂能不挂念她?”靳宜安不依的拉着常老太太的衣角娇声道,“既然您说了会看着大姨娘,宜安就放心了,您可不能食言哦。”
“好了,你这孩子就放心吧,老祖宗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没做到过?”常老太太瞪了靳宜安一眼,随即自己也笑了,“倒是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别让你姨娘替你操心就好。”宜安这孩子如今变得聪明了许多,比羽华强些,这样也好,嫁到袁家才会好过一点。
“老祖宗放心,宜安绝对会照顾好自己的。”靳宜安嘻嘻一笑,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天空,不禁皱眉道,“才刚清爽了一阵子,这又热起来了,您还是回屋里去吧,这太阳眼见着就要晒过来了。”
送了常老太太进屋,靳宜安才告退出来,她自知自己已是杨氏的眼中钉,也并不怕杨氏出手对付自己,可她却不能不管她的姨娘,姨娘的性子向来是逆来顺受,若是杨氏刻意为难,姨娘只会默默的承受。今天看到常老太太似乎对大姨娘有些异样的心思,靳宜安有些心喜,整个靳府里,还有哪个敢违逆老太太?
“姑娘,夫人还要给你请嬷嬷呢,这次怕是不会像那两个那么简单了,怎么办?”草儿忧心忡忡,如今二姑娘还被关着禁闭,三姑娘也不太出来,四姑娘又是个省事的,姑娘她才有点时间好好歇歇身子,可若是新的嬷嬷来了,怕是又要吃苦。
“请就请,横竖你是不用学规矩的,怎么看起来你比我还着急?”靳宜安好笑的点了点草儿的额头,“你是不是也想跟着学?啊,我知道了,你想嫁了是不是?所以才要多学点规矩呢。”
草儿被臊得小脸绯红,跺了跺脚不依的喊道:“姑娘,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呢!”
靳宜安笑道:“我说得也是极正经的事情啊。”
这姑娘!草儿气得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她这里急的都快着火了,姑娘她怎么就一点都不上心呢,夫人明摆着是要和姑娘死磕到底了啊。
“好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靳宜安讨好的拉了拉草儿的衣袖。
“姑娘才不管人家是不是着急呢。”草儿撅着嘴儿,终究还是拗不过靳宜安,无奈的说道,“姑娘,您就让奴婢少担一点心吧,怕是经过今日的事情,夫人不会轻易让奴婢去找霁儿姑娘,就算霁儿姑娘来了府上,也难见着您了。”
“我知道,你放心,我已经有了主意。”靳宜安拉着草儿的手用力摇摆了几下,“你这丫头气性比我还大,怪不得都说你是个炮仗呢,这性子再不改改,看你出嫁以后怎么办。”
草儿刚淡下来的脸又红了起来,抽出自己的手狠狠跺了下脚:“姑娘就会欺负人,以后奴婢再也不管你了!”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边靳宜安一声痛呼,吓得草儿连忙转过身冲了过去。
“诶,你不是说不管我了吗?”靳宜安端端正正的站在原地,笑眯眯的问道,“你回来做什么?”
“你……哼!人家走太快了,回来重走!”姑娘越来越坏了,她就不该心软。
靳宜安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轻了起来,连刺目的阳光都显得格外惹人喜欢。
再次走到前边的草儿听到靳宜安的笑声,无奈的转过身来叹着气说道:“姑娘,您就发发慈悲,让奴婢好好活过几日吧,算奴婢求您了。”
“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么,就算我不说,你终归也是要……”
“您还说!说了不说了还说!”草儿瞪着眼睛,大有“你再说我就真的要生气了”的意思。
“是是是,我错了,我不说。”靳宜安推着草儿的肩膀往前走,“热起来了呢,快些回去,木儿说她今日做了酸梅汤。”草儿这丫头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却每每一提到她的亲事就会羞得满脸通红,人家木儿都不至于如此。
不得到她,实在是不甘心啊。听着那清脆的笑声,再看那时而娇媚时而灵动的面容,这样一个天生的尤物岂能拱手让给别人?柳齐闵贪婪的将靳宜安的身影半点不落的收进眼中,若是在床上,她又会做出何等动人心魄的姿态?不可放过,既然苍天让他有幸来到这里,那就不该辜负了天意。
心头微微一动,柳齐闵自藏身的树后走出,迎着靳宜安走了过去。他刚要去老祖宗那里,却没想到会遇上靳宜安,看那方向,应该是从鸣麓院出来的。
“表哥……宜安见过表哥。”靳宜安正和草儿说笑,忽然看到柳齐闵迎头走过来,只得停下脚步问好。饶是她垂下了头,却仍然能感到柳齐闵热切的目光,极力想要忘记的那段经历再次从脑海里浮现,哪怕她攥紧了拳头也止不住身子微微颤抖。
“宜安表妹刚从老祖宗那里回来么?”柳齐闵淡然的笑着,此刻的他,诚然可以称得上是翩然公子。
“是,表哥是要去给老祖宗请安么?那宜安就不耽搁表哥的时间了。”靳宜安说着抬脚就往一边走过去,反正路宽得很,不见得她非要走柳齐闵拦住的那边。
草儿比她主子更直接,具体表现为她甚至还白了柳齐闵一眼才跟上去。横竖表少爷做的事情,他们三个心里都有数,她才不要给表少爷赔笑脸呢。
“表妹,那天的事情是我糊涂了,我本意并非如此。”
身后响起的话让靳宜安浑身一震。那天的事情?想来柳齐闵说得不会是旁的事情,只会是假山底下发生的那件事。糊涂了?可笑,那种事情岂能是一句糊涂了就能敷衍过去的。
定了定神,靳宜安头也不回的轻声道:“表哥说得好生奇怪,那天是哪天?抱歉,宜安还有事,先失陪了。”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我还是想和你解释一下,你放心,那件事我是不会随便说出去的,毕竟,那关乎表妹的名节,不是么?”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柳齐闵还没想好究竟该如何接近,他起初以为以他一个现代人的头脑,来到古代定然大有可为,可他却没想到,刚来就被人设计了,还是被三个年龄比他小了近一半的女孩子。
二表妹假意邀约想把他和大表妹凑在一起,大表妹将计就计将他再次推给二表妹,随后三表妹突然插进来解了二表妹的围。这些十几岁的妙龄少女,哪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啊。
“听说表哥如今入了国子监附学,还请多放点心思在读书上,将来父亲为着三妹妹也要给表哥铺一条好路的。”
说完这一句,靳宜安快步离去了。柳齐闵不快的揉了揉额头,半晌才想明白靳宜安的意思,她是在警告自己么?若是将当初的真相说出去,他和三表妹的婚事有变不说,怕是会惹怒了大舅舅,毕竟当初他和母亲死咬住靳宜宝不放,这当中并没有靳宜安任何事情。若是大舅舅震怒,他的前程定是一片黑暗。想来想去,柳齐闵确信靳宜安是想要表达这个意思。
所以,他最讨厌古人了啊,每一句话都带着各种深意,每一句话恨不得都掰开了揉碎了研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