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聘江山 > 第五十七章 安睡觉【七】全文阅读

待到夜晚亥时三刻,祐樘便将所见全盘诉于邶如,而邶如听此,是出超意料的惊诧,气息都不稳起来,直捂着胸口,眼中都沁出泪来,“是我害了潘姐姐,是我害了她。”说罢,邶如复又靠在祐樘怀中,鲛泪不断。

祐樘温柔安抚着她,亦不敢多说了些,只不断轻轻抚着。

邶如十分激动,几要喊出来,“是皇贵妃,定是她,我都听见了的!宸……”

未及邶如说完,祐樘便捂住了她的嘴,“好如儿,即便你知道,也万不可说出来,这是宫中啊!”

邶如眼中泪珠簌簌而下,像是止不住一般,由着祐樘为她拭去再多也无用,忽然,邶如挣开了祐樘,似是发狂,“不行,不行我得去求见陛下,我要告诉陛下。绝计不能教潘姐姐白白遭祸。”

祐樘当即伸出手抓住邶如,“如儿,你且清醒一些,那东西,是外域的贡品,即便查出来父皇也会因着外邦的面子而搁浅的。你即便是去了亦不会有好结果的,更何况,以你的身份,恐怕是求见父皇也不得的。”

邶如听此,连目光都黯淡无光起来,“难道,我便不得为潘姐姐报仇么?皇贵妃那般……我……”

这下,连祐樘亦是叹息不断,语气中尽显无可奈何与寂寥,“我们能如何,那人是万千尊容的皇贵妃,咱们能如何?仅凭着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证据,难道就能成功么?”

邶如摇着头,心中早就是纷乱如杂草堆砌,根本理不出头绪,冷笑着,“难道我们便不能奈她何么?可此事宫中着实找不出第二人来,唯有她,昔日林姐姐与潘姐姐得宠时便……”

祐樘目光坚定,如同最坚硬的金刚石,一丝退却的意味也无,能够戳穿一切的力量,“如儿,我知道你与潘顺仪姐妹情深,只是你可曾想过,若你贸然说出,你们可有十足把握?”

邶如摇着头,身上的紫色服色愈发称的她面色无奈,只余游丝般一星半点的血色,“我们……怕是不能,只是阿轩,难道在宫中遭人陷害,便要默默无声么?连反击都不可?”

祐樘的语气变得陌生起来,很少有这般的强硬,他紧紧抓住邶如的肩,“你得记着,凡事都要时机,一击致命才最是最好。这宫中,若你没有十足的把握,便只能等,等到所有的东西都对你有利,等到所有证据加起来足以砸死一个人。你才好行动,否则,你便会处于劣势。记住——这宫里,最不缺的便是真相,最缺的,是让人人都能信的真相,更是让陛下相信的真相。”

邶如有些一知半解,抬头仰视祐樘那张端正的面庞,便已全然明了。即便他温和如斯,骨子里都掩映着那不为人知的心酸悲楚。他对皇贵妃的恨意,大抵应该是这宫中最多的,失母之痛,如何能够释怀?那么他都能忍,自己亦得忍住,绝计不能未报母愁,倒搭了自己进去。

想及此处,邶如便有些暂时释然,眼下,唯有等待。等着查出母亲当年之事究竟如何,等待查出皇贵妃与母亲当年之事的关系,等待查出淑妃之死与母亲之事背后的玄机,这是自己眼下唯一能够做的,也是必得先做的,否则这以后的事情,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如何,像是那此刻宫后苑中微弱的烛光火焰,纵使小心翼翼,却依旧不知会何时被这突如其来的风吹散,一星半点地展现着最后的凄艳与光芒。

一片风声中,吹得祐樘衣角微有飘起,他今日着一件墨色的暗纹夔龙团纹袍子,于稀薄月光下,更显得他消瘦憔悴,似是裹在那袍子里似的。然虽是这般,他身上散发出的贵气却是不减分毫,即便他总是温温和和的,却也足够高贵入云端,所谓的帝王风骨,大抵便是如此。

“阿轩,我知道,你头风发作,是因着我的缘故。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的。”

祐樘弯曲着一双眉目,好似月牙儿,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呵护宠溺,“就是因着你,我才会大费周章,宫中人多,耳朵也多,我不会让你承担一点风险。你是我的女人,自然要由我朱祐樘来护着,哪怕费些力气,也是值得的。”

墨萱受到冷待的迹象,是从五月初一开始出见端倪的,宫中人人皆道皇帝去探望过墨萱之后,从万安宫内殿传出女人细微的哭泣声音以及皇帝的愤怒呵斥声音,然后皇帝便满面怒气出了万安宫。此后,万安宫中便再无了皇帝的身影。人人皆道墨萱今日的情形,像极了当日的贤妃,当年贤妃的悼恭太子早夭,贤妃便也是如此伤怀,惹了皇帝厌烦,至今皇帝都不常去探看贤妃,只余节庆方能勉强走个过场说上几句,亦不过是面子上的往来。

而单看如今墨萱的情形,便当真是如当年的贤妃一般。甚至比之贤妃还要不如,至少贤妃是四夫人的尊贵地位,仅次皇贵妃之下。而墨萱,不过是顺仪,是连请太医瞧病都要请旨的低阶嫔御。

邶如郑潋与沁颜来探望墨萱时,墨萱便独自一人枯坐在床榻边的角落上,连个侍候的人都无,殿内静的可怕,唯余袅袅氤氲而起的香气昭示着,此处并非是死寂,尚有生机。

墨萱便如同一片破败苦槁的残叶,只剩下一星半点的生气,面色白如漂过的宣纸,连嘴唇都是发白的,没有动作言语,活脱脱如一个被人遗弃的木偶,经受着风雨璀璨打击,却说不出声来。

她那一双如秋水的瞳仁儿已然干涸的可怕,流不出一滴泪来,目光呆滞,华采奕奕早就不复存在,独自发着呆,根本未有留意殿内的动静。好似这华光溢彩,都与她无关。

三人安慰劝说,亦是全然无用,墨萱只如听不见一般,蜷缩着,呆坐着。

许久,方听得墨萱缓缓说出口,“是为娘的对不住你,孩子。母亲该注意些的,怎的便教你还未来到这世上看一眼便去了呢?是为娘的不中用,连累了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