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洋溢着隐藏不住的笑,桃花夭夭灿灿芳华,多了几分鲜亮的活力,连走路都觉得格外轻松,虽是仍得端着仪态,心内却是觉的千斤重的担子都少了大半,从未如此痛快酣畅,从未如此欢欣。原来真正直面心意,不是想象中那般的难堪难全,而是从未有过的欣喜鼓舞,两心坦诚,两颗心便离的更近,粘和更劳。这感觉,真好,一刻也不想放开,一点劳累也无,真想就此沉醉其中。
邶如回到原处,见郑潋与秋娘皆无踪影,一时不知去了何处。邶如四处寻了不见,但碍着宫规却也不敢轻易走动,只得等着。
她独自坐着,见素拓从远处来了,便起了身去问,“素拓,可见了阿潋与秋娘?”
素拓笑了笑,道,“姐姐这是怎的了?怎的面上喜滋滋的?红红的。”说罢,素拓便去掐起邶如的脸。
邶如不觉捂住脸,原来,自己面上的喜色是这般明显易见,连藏都藏不住,她觉的面上红灼更甚,忙扯开了话题,“你快些告诉我,她们去何处了?”
素拓这才笑道,“姐姐不知,方才偏殿分发吃食,郑姐姐与严姐姐都去了,现下,估计吃的开心呢!”素拓说完方似想起了事,惊慌道,“哎呀!景司乐大人叫我去呢!我若是去晚了,只怕又要遭大人骂了!”她急急跑开了,“姐姐,我先去了!”
邶如笑了笑,轻摇着头,这宫中,若都是活的如素拓秋娘一般轻松,倒也惬意轻松,即便位份不高,也可活一生顺遂。
然而,自己也是不差的,这一生,寂寥深宫,有如玉君子相陪守护,有彼此珍重扶持,也是好的,至少没有了遗憾,没有了斜倚熏笼坐到明的迟暮悲哀,有人心疼,也是福气。想到此处,邶如的面上笑意更多了许多,便等在原地,候着郑潋与秋娘。
而郑潋与秋娘,此刻正与一众宫女享受着御赐的时令小吃。有新谷磨的细五谷彩糖霜糕,玫瑰甜白酒,风味水酪,其中宫人们最期待的,是取了新麦煮熟剥去芒壳磨成细条的一种吃食,名曰“稔转”,这意味着宫中品尝本年五谷新味的开始,不图别的,只因这好彩头,便足以教众宫人挤破了头去抢食,谁抢到了,便意味着一年都有丰厚吃食,自是欢欣。
郑潋本不贪食,见一群人挤破了头,便觉有些无味,所幸便躲了一旁候着秋娘来。
她觉着无聊,四散低头走着,巡着地上一对小蚂蚁的踪迹,忽地,郑潋只觉头撞了不知哪里一下,抬头一看,竟撞了一个男子胸膛之上。
那男子吃痛,捂着胸口,故作极其疼痛的样子,嗔道,“哎呦!要撞死人了呦!”
那男子身后的随从斥道,“大胆!你是哪处的宫女,冲撞了我们公子,也不赔礼么?”
郑潋听及“公子”二字,心中便暗道不妙,定是冲撞了极为紧要的人物,全然失了平日里的傲然气度,慌忙跪下,“公子恕罪,公子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
那男子大笑了几声,尽是轻狂玩笑的语气,回头对着身后随从笑道,“哎,阿衾,莫如此暴戾嘛!你若是把这美人吓跑了,本公子可就少了一房美娇娘呢!”
阿衾连连称是,身子退后,不复多言。
郑潋跪在地上听着,只觉的耳根子都火辣辣的,心中登时起了烈火,却奈何身犯所限,也只得按耐住了,收了心中的火气,再次致了歉意,等着那人发作。
等了半刻,气氛却是死寂,那男子未有答话,却能听见他轻蔑肆意的笑,虽然细微,却足够戳心。
那男子终郎声笑着,带着戏谑的感觉,“阿衾,快把小娘子扶起来。”
阿衾应了一声,正要上前去扶,郑潋便自己甩着袖子起了,她满面怒气,一双眼睛更是怒目圆睁,如同两颗熠熠生光的黑宝,闪着耀人的光。虽有怒气冲天,落在那男子眼里,倒也不失可爱。
那男子“扑哧”笑出了声,见郑潋的样子,更笑的郎声,仔细瞧着邶如的面容,用着如翠竹般爽利的声音啧啧赞叹道,“小娘子生的不错啊!不若,随我进了长公主府,做本公子的爱妾罢!”
虽是玩笑,郑潋听着却也觉着不堪入耳,国朝风气严谨,即便纨绔,却也不该将此等事情放在嘴边上。她愈听愈觉气愤,如同蒙了秋霜的花朵,目光带着冷气,只逼那男子,狠狠盯着他。
一双俊朗面孔映入眼帘,棱角分明的面庞,闪着骄阳般的笑意,却带着几丝细微高在云端的傲气,投在郑潋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痕,然而细细想来,总有似曾相识之感。
郑潋复低了头,仔细搜寻着心中关于这男子的模糊身影,当她翻过记忆的山河水阔,那模糊的身影也渐渐有了清晰的模样,开始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走了出来,住在心中更深处。
那日她在宫中被人撞了,竟也是这人。
郑潋本端着怒气不敢发作,现下理智却早已被火烧的灰灭,未经思索如此的后果,便破口啐道,“轻狂!”
那男子一愣,猝尔,他便笑声更高,全然失了显贵气度,连方才仅有的一点傲气也无,不顾仪态地继续仰面笑着,“你这娘子,竟敢这般说我,小心……”
郑潋抬起头,侧目而视,眼中尽是不屑,“你这登徒子,我可是陛下的宫女,你这般,不怕陛下责罚么?”
男子身后的阿衾喝道,“大胆,你可知,这是重庆长公主家的周二公子?”
犹如雷劈在面上,郑潋立时呆若木鸡,连动都不敢,心中的傲气亦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则是惊恐担忧,一双蛾眉似蹙非蹙,倒多了几分喜感与柔情。
重庆长公主,可是当今皇帝的亲姐,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如今既罪遇了她家的二公子,便定是要遭祸的了!
想及此处,郑潋愈显了害怕,然她心中好强,也不肯轻易放下傲气神色,一时面上又惊恐又傲气,落在那男子眼中,更是多了可爱,他的笑意带着热气,如同夏日热烈灼人的暖风,吹的郑潋面色发烫,“怎的?你……怕了!”
郑潋故作镇定,端着骄傲神色不肯叫饶,硬着头皮回驳道,“你这登徒子,枉费陛下信任,竟在此地肆意,我侍奉陛下,定自然要指摘你的过失的。”说罢,郑潋便匆匆甩开那男子,疾步跑开,因着脚下着急,险些摔了一跤,也顾不得掉落地上的一只银丝小珠耳坠,片刻便不见了踪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