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聘江山 > 第四十六章 轻言语全文阅读

山花烂漫处,相见若初时。

两颗彼此吸引牵挂的心连在了一处,再次遇见,虽有天地变,可眉眼依旧如初,有他的温暖眼神,便是心安。

曾心中幻想过无数次重见的场景,所有她想到的话语动作,都曾再脑海中一一浮现,可现下,都浑地搅成了一团,掺杂不清,脑海中,便也想不起来半分的言语。

“你……”

二人同样的话,皆是未有下文的,相顾无言,邶如隐约可以瞧见祐樘面上挂着的泪痕点点,却偏生地绽放在硬朗的笑容上。邶如不知自己的面上是否一如他这般,泪中带笑,笑中带泪。

他着一袭黛蓝色的夔龙纹袍子,腰间束着白玉麒麟纹带子,是宫中最为平常的打扮,他仍旧是那般的俊逸模样,对着自己的眼睛永远是含着深沉的暖意与温存,哪怕心中畏惧担忧多甚,有那眼神,无需多言,自己便也有了心安。

不知是何缘故,邶如看着眼前的人,虽仍是不改挺拔,可总觉着他清减了许多,像是整个枯瘦树木外面罩着一层宽大的绸子,虽是身形不减,却也少了从前的气蕴。他的面容,落在邶如眼中,是显得那般无力且苍白,带着笑与暖,都掩藏不住他的憔悴,那是从心底里发出的,哪怕是他竭力想要隐藏掩盖,都逃脱不掉邶如的眼睛。

两心相知,又怎会不知心中如何?

心中压制着酸楚与感动,然而心中想要说出口的话,碰在嘴边,便消弥无踪,只余了凝望的神情,用着湿润眼眶回应着他的白玉水痕。

邶如只觉整个人都变得不自在了起来,话语说不出,连双手如何安放都不知,只得暗自绞着手中的丝帕,低垂着头,希冀他能看不清自己面上的不安。

许久,邶如的手腕才被强有力的力道抓住而停下,将她扯到了山内隐秘无人之处。

然而再次停下,空气依旧是那般胶着难熬,粘着自己的心都跳的起伏波澜,久不能安。

终于,沉默的气氛被打破,有着一如既往的轻柔磁感的声音拂过耳畔,“你……过的可好?”

“嗯。”

复又重归沉寂,总有话想从心底飘出,然而每次却又总觉得一切言语皆是多余,两心相知,两情相悦,彼此知晓,便是最好。

他伸出手来理着邶如鬓边的几缕碎发,轻柔如同当日一般惠风,好像,他仍旧是那个站在花树下的翩翩少年郎,两个人都是当年的年少风光。没有心事,没有杂念,只有两颗单纯想要依偎的心,静静的,就算一日无话,也能感怀心中的温度,彼此年少,不辜负,那好时光。

现在虽然仍旧年少,心却不再如初,掺杂着欲望、怀疑与功利,连邶如自己都不知道心中到底想要什么;母亲之死的真相,得靠越发高的地位才能接近探寻;想要一心人不离弃的白头吟,可早已不能;想要归去,可自己放不下,他更放不下;久而久之,心也空洞了起来,见到了,便只是再一次刻骨之伤,没有力气去追逐,也便倦了,像是满宫里的花朵,开得是同样一般面孔,保持着不会退却的微笑,美丽而呆板。

而他呢,锦绣玲珑,金堆玉砌,看似无上的尊容,可眼底却尽是潮汐暗涌下带来的伤痕,触目惊心,那伤痛,自己懂,也为他心疼。

深宫之中,从不能轻易放纵感情,谁若流露了,便是输了。

想了许久,连山间树林的风都定格静止,邶如鼓起勇气,终是想要离开。

衣袖交错,像是一阵风,吹进了他的怀。

他从背后拥住邶如,力度正好,逃不开,也不是紧紧的束缚。

“不要再走掉了,好么?”

面上有点滴滚烫的痕迹,那是从他的面上划落地,沁在了自己心里,有刀子割过的痕迹。

外面此刻是花惊艳羡,簇拥着他们,一片花海只余两个相拥的身影,邶如缓缓伸出手来,牵住他的手,有些冰凉的刺痛,“殿下,我……”

邶如的话被祐樘打断,“此刻没有殿下,没有掌乐,我们只是我们,不谈身份尊容,你还唤我的乳名,可好?”

片刻的沉默,也罢,此刻又没有别人,两个人都是纯粹的彼此,也便少了束缚枷锁,能有这一刻钟的两心相交,也是值了。

“阿……阿轩。”

许久未曾说出口,再次说出来反倒是有些陌生,可无论怎样,依旧是能支撑自己下去的力量。

祐樘闭着眼睛,闻着熟悉的气味,感受着她的心跳。还好,温柔如故,彼此的心都如初,即便下一刻便不得放纵感情,那这一刻,也值得。

“如儿,我知道。自你做了女官,你我,便回不到从前了。可我仍不死心,哪怕你是父皇名义上的女人,到底也不是嫔御,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放弃,这些日子,我都忘不掉你。”他说的恳切,泪珠于眼眶中打转,祐樘努力想要收起那泪珠,便也有了微微哽咽的声音。

“可殿下,你我终归是不能时时见着的,若你我被发觉,你的前途,你的安稳,便会被我毁了的。”

祐樘松开怀,捧着她的额头,如蜻蜓点水轻轻吻了上去。

心都在发颤,有惊,有吓,而最多的盘旋不去的,是喜悦,是欢欣。

心中的不安被他一点点地压了下去,代替以心安的语言与拥抱。其实,不是他的言语给了自己心安,亦不是宠溺的眼神,能够让她心安的,是眼前这个真真正正的想要看见的男人,只要一看到他,才是心安。

“我不怕,权势我会去争,荣耀我会去抢,这些都是可以失而复得的东西。可唯有你,我不会放手,哪怕你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的路,我只求你能与我留下一方地便可,让我默默瞧着你。我想……你能好好的,我能时常看见你,便好。”他轻轻用手抚着她的脸颊,如同这世上不可多得的珍宝一般怜惜,“你心安,我才能好。”

邶如没有答话,她说不出来,唯有以点头回应,两双眼睛相遇,那才是安心。

有地上花草窸窣的声音传来,伴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影子,祐樘拉住她,笑道,“你不知,这儿总有兔子出没,养的极肥,就是怕人。”

他轻轻展开邶如的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握在邶如手中,“可莫再丢了!”说罢,额头上又划过他嘴唇温热的印记,留着邶如看着他缓缓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