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聘江山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相会无泪全文阅读

顺贵嫔此刻显然已经喜色外露,却是喜极而泣,连连向太后皇帝谢恩。

太后是极为满意,不住夸赞着顺贵嫔安分守礼,又有善心,又赏赐了许多御菜,复又继续宴会玩乐。

邶如方才历了那些事情,又眼瞧着祐樘那般模样,心下里自然有些难受,便寻了借口向付尚宫告了一两刻钟的假,便出了外面透气。

仁寿宫外的宿卫素来是一层又一层的,哪怕出了仁寿宫的大门,也依旧是众目睽睽之下,一言一行都依旧是要于众人注视下,毫无自在可言。邶如心中有几丝嫌恶,便与素拓走的远了些,行至外侧新修缮的花园中透着气。

而行至花园,才觉此刻天气更加清亮,虽是仁寿宫院落内的月亮已然足够明亮皎洁,可与这仁寿宫花园的相比,那月光却实在微不足道,高低立显。

那硕大的一轮白玉盘挂在天空中,闪出白净的光亮,透过此刻的灌木阴翳与花影变换,折射出水光潋滟般的美好景象,漾出动人心弦的纯净感受。宫中污秽,却居然有这样一方纯净景象。

可惜美好纵是稍纵即逝的,那亦不过是一瞬的美丽而已,绚烂华耀到极致,待日后顺时枯萎,才会更加瞩目,存留一点不可抹去的印记。

月光映在地上,成就零碎的光亮,如同衣物上缀着的珍珠,偶尔会增添一抹亮色,抹去心底的不甘。

恍然间有人影闪过,自是心惊。

“谁?”素拓不禁大喝一声,“咱们张典乐在此,谁敢无礼?”

有男子低沉的声音传来,带记忆中熟悉的感觉,低声道,“张典乐,是本宫。”

眼前缓缓出现一男子的身影,他不过是按品着装,却不知怎的,邶如只觉他那衣物是无比合适,而于月光映射下,更显的他长身玉立,颇有一股华贵傲然的气度。

他眼中漫出如洪水一般明显的情谊,哪怕月夜光亮不足,他那眼睛却是可以瞧见光的,一点一滴,都是情谊,掩藏不住,逃避不得。

邶如眼瞧着身侧的素拓,素拓自然是一惊,旋即她便极其明事理的退下。

祐樘上前轻柔地抚着邶如的手,“你可好?”

邶如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所幸低头不语,只不过是淡淡欠了身。

祐樘也不催她说话,只道:“你的侍女,倒算机灵。”

邶如依旧想不出什么话语,虽觉此刻温暖,可历经宫中之事许多,自己也不知道眼前为真为假,恍若梦一般的存在。饶是温暖,可如今日的月光一般,短暂温和旖旎之后,便只会剩下彻骨的寒凉,那种反差,自己实在不想再多受一次了。

“有这般的人照顾你,我放心。”

此刻却有止不住的泪水滑落了下来,恁的是邶如控制不住的。旋即,邶如轻轻拿帕子拭去了珠泪,欠身行礼,纵是掩不住哽咽,却依旧强装镇定,“宫中规矩,男女大防,太子殿下若无别的事,臣妾告退了!”,狠心转身,云袖裙摆飞转,却是有力量牵住。

祐樘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弄的她有些疼痛,瞬时旋转,便是紧紧相拥。

唯这一刻,才觉此为真,并非假。他的怀抱依旧有力,依旧是如活一般的炙热,那相贴近的一刻,心中的寒冰也瞬时融化。

可再如何,这亦只是一瞬,脑中仍有着可怕的清醒存在,这种感觉,当真不妙。

有那么一瞬,邶如竟想彻底放纵一下,可这也不过是幻想罢了,最终都是月光照在地上的影儿,飘渺的,无依的,都不过是一缕烟儿,抓不住。

“邶如,你听我说……娶妃……并不是我的意思。”

实在是无需解释的东西,对自己来说,这些道理是再明白不过的。可到底,自己是不敢直面心底的那份执拗,儿时的奢侈盼望,竟然依旧存在。

自己所求,永远是择一人共白头,便如当年的卓文君,无法接受与其他女子共同拥有一个男人。

可自己却是转晕了,宫墙之内,情谊本就是不得的东西。何况,昔日文君一气之下所做的《白头吟》,是因着相如有两意。可是眼下,祐樘并无两意,也无茂陵女的出现,自己却是不知在介怀什么。更何况,自己早失了这资格,连想都不配。他们之间所隔的身份上的距离,便是一道长长的河流山川,隔着青黛颜色背后,是再迈不过去的九天银河。

可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哪怕他没有二心,邶如也依旧走不住这坎,她所追寻的东西,哪怕差了一点,都不如决绝离开。

仍旧是想起了幼时常许的愿,愿得一人心,只有两个人,清清静静的过一辈子,没有旁人的出现,她要的,是一心,也是一身。

娘亲曾说她太傻,礼教国俗远容不下世间女子太过美好的幻想。她也曾听别人讲过,身体的忠诚固然是一个男子对女子最好的承诺,可是有心才最为重要,只要有心,男人便不会忘了女人,哪怕没有了身体的交融缠绵,只要男子记着,便是足够。可是自己仔细想来,一身与一心,都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对自己而言,是一点也不能或缺的东西。

世人常说隋文帝与皇后独孤伽罗一生恩爱,“誓无异生之子”,可那不过是后世天下人所臆想出来的一点迷药,灌着世人而已。许是独孤伽罗善妒不能容人,可若是夫君当真有心,纵是独孤伽罗善妒手腕,也不会有施展的机会,终究是真心难求,皇室,更加如此。千百年来,又有哪一对帝后王妃是真正一心一意,纵有白头不离,却也不过是日久相伴的亲情,若当真是纯粹的男女之情,便该一点也容不下杂质。

“殿下说的这是哪里话?殿下娶妃是陛下恩赐,乃是您的福气荣华,臣妾应该恭喜您才是。”邶如佯装镇定无谓道。

“你该知道我的,我……”

邶如紧闭双眼,只等着那下文出现,然却许久,都是安静。

只有轻柔的抚摸,理起她鬓边散落的碎发,仅此而已。

二人只是安静地立着,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如此。

许久,才有祐樘缓缓开口,“为避人嫌疑,你先回去,过后我再入席便是了。”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伴着月光,映出他挺拔的身姿,这影子,纵是不能相守到老,也是住进了心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