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历一连在银莲屋里歇了三晚,到第四天,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慢慢踱着来到了上房,搭讪着说:“今儿晚上做的百合绿豆的碧粳粥不坏,明儿再熬些早饭时吃。”
姚淑宜晚妆已毕,正在佛堂念经,听见他进来,仍只跪着不起身,只是说:“你不去后边,到这里来做什么?”
沈历笑说:“今天我就在这屋里歇了吧。”
姚淑宜放下念珠,缓缓转过身来,似笑非笑道:“你是真心还是敷衍?”不等他回答,便又扭转身,继续拨弄念珠,缓缓道:“罢么,不管你真心还是假意,我都不敢留你。正是赵姨娘的好日子,你赶紧回去吧。”
沈历笑说:“一连去了三天了,还去?今儿就在你这里吧。”
姚淑宜道:“我并不是眼睛里容不下人的。快走吧,别让新人等得心急。”
沈历半推半就,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道:“真不留我?”
“走吧。”姚淑宜笑着转回脸来:“赵姨娘温顺乖巧,我很喜欢。只盼她能好好服侍老爷,早些给沈家开枝散叶,那样也不枉我为她花费这么多心思。”
沈历心下便有些软了,慢慢又走回来,搭着她的肩,笑道:“这件事能做成,沈历永远记得太太的好。今晚就让我留在这里吧,她那里去了几天了,想来她也不会说什么。”
姚淑宜听着,便觉得刺心,不由笑意更深了,握着沈历,诚恳说道:“她是新人,你便多去她屋里几天也没什么,何苦在这当儿跑到我这里,留下她孤零零一个?再说郑姨娘也在后边,你多疼赵姨娘些,她看见了也能对赵姨娘多一份敬重,今后也好相处。”
沈历皱了眉:“怎么,幺姑又说什么了?”
姚淑宜赶紧摇头,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没说什么。原是我多嘴了。”
沈历深知幺姑泼辣要强的个性,哪里肯信?见她不愿说,想了想问宁妈妈:“这几天郑姨娘可是对赵姨娘说什么了?”
宁妈妈欲言又止,姚淑宜忙拦道:“罢罢,又提这些做什么,都都是我不好,引得你又起疑心。”
姚淑宜越拦,沈历越是要问,盯住宁妈妈,沉声道:“郑姨娘说了什么?”
宁妈妈小心翼翼道:“也没说什么,就是,就是当着人的面,老是叫赵姨娘的名字,口气也不大好。”
“妈妈,你又说这些旧账干什么,何苦让老爷闹心。”姚淑宜忙道。
宁妈妈便不肯再说。
沈历便有些讪讪然的感觉。这个幺姑,真是小孩子脾气,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就算银莲做过她的房里人,也不能这么当众让人没脸呀。
姚淑宜见他不说话,忙推了他一把,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说过几回,现在郑姨娘已经好多了,老爷别想了,快回去吧。”
待沈历走后,宁妈妈忍不住道:“小姐,老爷既然要留下,怎么又赶着他走呢?”
姚淑宜冷笑道:“他哪是真心要留?我又何苦不做这个顺水人情?再说留住他人有什么用,留住心才是要紧。”
宁妈妈模糊有些明白,点头道:“还是小姐想得长远。只是便宜了银莲,让小姐这样抬举她。”
姚淑宜又是一笑:“眼下厢房那两个和后园的一个鼻孔出气,我一双眼睛怎么看得住她们三个?来个银莲恰好,既合了老爷的意,又压一压后园的气焰。”
“只是银莲那丫头生的懦弱,看起来又笨笨的,不知道能不能压得住郑姨娘。”
“压得住压不住有什么要紧,最要紧是不能让她们抱团。”姚淑宜跪的有些累了,揉了揉膝盖,“我树一个靶子,抬得高高的,别人不服气,自然会去攻击,到时候她们斗成一团,我这里就安枕无忧。银莲若是个成气候的,自然能对付后园的,也算我没白抬举她一番;她若不成气候失了宠,不过一个丫头而已,与我也没有坏处,正好也给那些人敲个警钟,不是有几分姿色就能妄想称王称霸的。”
宁妈妈这才明白过来,心下一阵叹服。正要再说,忽然听见隐约的乐声,不知是谁深夜还在弹唱。
后园中,沈历正在温存快活,朦胧的灯光下,银莲娇羞躲闪的姿态更激起他征服的欲望,腰下的力道不由得更大了,惹的银莲频频蹙眉呼痛。
正在难舍难分,耳边响起一阵琵琶声,又隐约听见人唱:“负心人,误了我青春年少!你撇的人,有上稍来没下稍。”
沈历认得是幺姑的声音,动作不觉便放慢了,一边留心细听,又听她唱:“薄幸郎,夜来何处留情?盼的奴心焦难搔。可恨你,误了我青春年少!”
沈历在自贡时常听幺姑弹唱,只是回扬州后不得自在,少了这番乐趣。如今深夜里听她的声音里越发透着怨望、缠绵,一时忍不住,撇下银莲,披衣起身,快步走向幺姑的房门。
幺姑听见门响时,沈历已经进来了,笑问:“好兴致!深更半夜不睡,吵得我也睡不着。”
幺姑丢下琵琶,嘟着嘴说:“你还能睡不着!你夜夜有新人陪着,睡得不知道多香,呼噜声我这里都听得见!”
沈历见她穿着薄如蝉翼的水红纱通袖,里面单单只着了大红抹胸,玉黄散脚裤,灯光下越发显得宜喜宜嗔,娇媚可喜,不由得搂住亲了一口,笑道:“怎么了,你又心里不舒服?非要把我栓在你屋里才高兴?”
幺姑乜斜了他一眼,笑道:“我就是要把你栓在我这里,我就是舍不得你,怎么,你不许吗?”
沈历心旌荡漾,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鼻端嗅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香气,心也痒痒起来,道:“这么大人了,还是改不了孩子脾气!你心里再不喜欢,面上总要过得去……”
幺姑挣脱他的怀抱,嗔道:“我就是不喜欢你在她屋里!她算什么东西,也敢一连留你几天都不放人!”
沈历皱了眉,看来上房说的不错,幺姑的确有些过分了。声音里便带了几分冷意:“你也是养了孩子的人了,胸襟还不能开阔些?不妨看看太太,我到你们屋里,她几时说过什么?”
幺姑本能地反驳说:“她面上不说,心里不知道多酸呢!”
沈历沉着脸,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才说:“妒忌两个字是妇人的大忌,你要记住才好。”
幺姑愣在当地,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这才掩面痛哭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