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次日乔绿衣开始发烧。
江木端心知她是在昨日沐浴时受了凉,让成双去请了大夫来。为乔绿衣把了脉、抓了药后,交给了成双亲自盯着去煎药。
待药煎好了端过来,乔绿衣却将嘴巴闭成了蚌壳,宁死不喝。逼得江木端只好钳着她的下颌,硬是将一碗药往她嘴里灌了下去。但是他灌完乔绿衣就吐,他灌多少,她就吐多少。
不说话,不挣扎,就只是吐。
江木端将空碗一丢,周身散发着阴沉凛然的气息,他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你不肯配和我好好吃药,是想病死了之?”他的嘴角微弧,“我告诉你,只要我不允许,你就别想死。这药,你可以吐,但是你吐多少,我就再给你灌多少,一直灌到你好为止。你放心,我有的是耐心。”
乔绿衣死死地盯着他,连远山一般的眉,也变成了冰寒。
江木端迎着她满是恨意的目光,冷冷一笑,“恨死我了?”端起桌上的另一碗药,坐到她的床头,揽起她的上身,将药碗凑到她的唇边,“恨我就喝药,不把身体养好,你哪里来的力气恨我?”
乔绿衣瞪着眼睛,死死咬着牙,盯着他看。一直咬到嘴里有了咸咸的血腥味,她慢慢将血吞下,才张开了嘴。
江木端满意地笑了笑,将碗凑到她的嘴边,看着她将一碗药喝下去,才在她的嘴角亲了亲,满意地说了一声:“乖。”
乔绿衣抬眼盯着床账,冷冷地道:“什么时候启程?”
江木端道:“等你病好了。”
乔绿衣一撑身子坐起来,“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开始走吧。”
江木端不动,“为什么突然这么急着赶路?”
乔绿衣穿鞋下床,掩好衣衫,“早一日送你过江,你我都能早一日解脱。”
江木端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件湖水绿的大氅出来,搭在她身上,给她系好了带子,又掩掩襟口,将她的周身包得严实了,“想要从我身边解脱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我们要尽快赶路过江才是实实在在的。”
从镇子上买了马车,出了镇子顺着官道往平阳郡走。
乔绿衣裹着大氅坐在江木端对面,一路上闭着眼睛,如入定的佛佗一般,一动不动。她难得安静,江木端自然也不会主动招惹她,一路相安无事。
只是没有想到在快到平阳郡的时候,他们在一天之内遇到了两股杀手,与之前遇到的那些一样,身手流于平常,成双一人就可以解决全部。乔绿衣看着不禁摇头。这哪里是来刺杀的,分明是在为江木端主仆的逃亡之路增加乐趣的。
在平阳郡城门口,成双问江木端可要进城,江木端望着裹在大氅里面色憔悴的乔绿衣,吁了口气,略带些无奈地道:“进城。”
进了城,乔绿衣掀开车帘往外看,一路用心记下所经的道路与胡同,当路过刺史府的门口时,她的眉峰不可抑制地动了动。
江木端将她这一细小动作看在眼里,冷笑,“打什么主意呢?”
乔绿衣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这样时时刻刻提防着我,真是替你感到累。”
江木端闭目养神,“知道我累就安份点,别再打什么歪主意了,”他靠在车厢壁上,似是半睡半醒一般,声音低缓,颇有些懒洋洋的味道,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乔绿衣暗恨不已。
“就算你记住了这些街道、胡同,你也没有办法从我身边脱开身,跑到刺史府里去搬救兵。”
乔绿衣“刷”地放下车帘,寒着脸坐在那里不言语了。
成双找了客店,江木端带着乔绿衣进去,乔绿衣一双眼睛左顾右盼,一直试图找到脱身、或与旁人接触的机会,但江木端和成双将她夹在中间,竟让她连丝毫脱身的机会都没有。
待到店伙计领着他们上楼时,正好有一男客下楼,乔绿衣咬咬牙,在与男客擦肩时,装做脚下打滑,斜着身子往男客身上倒去。
不求此人能救她,只求能让她传句话给他,这人能帮着她去刺史府搬救兵。
但是就在她倒向男客的一瞬间,在她身后,落后她两步的江木端忽然往上窜了一步,闪身立在了她与男客之间,她的身子好巧不巧,正好倒在他身上。
向受惊的男客致歉后,江木端抓着乔绿衣的手臂,似笑非笑地提醒她:“当心脚下。”
乔绿衣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咬牙回他两个字:“多谢。”
江木端微笑,“不谢。”
仍旧开了两间房,成双一间,江木端和乔绿衣一间。
这一回乔绿衣没有闹,进了房间就往床上倒,“我累了,要睡觉。”
江木端自然是不会反对她休息的,“你只管睡你的,只要不动脑子,胡乱想法子就行。”
乔绿衣一闭眼睛,不理会他。
看着她倒头睡下,他上前帮她盖好了被子,掖了掖被角。抚了抚她下巴尖尖,只余巴掌大的一张脸,微微叹了口气。
这十余日他们虽是走官道,但夜晚却并没有住驿站,多是露宿林中。虽然每晚她都是睡在马车里,但是到底夜里天凉露重,还是没有休息好的,这一个月下来面色她已经是憔悴不堪,眼下黛青愈加浓重了。
在她的床边坐了一时,看着她呼吸平稳了,才起身开门离开。
等以门被关上,乔绿衣慢慢睁开眼睛,翻身下床,冲到窗户旁探手开窗,但是不论她是拉还是推,却都打不开窗户,半晌了才发现,这窗子是被封死的。没有办法,她只得试着去开门,才悄悄地将门打开一条缝隙,拿眼睛往外观察,却正好看到江木端负手站在红漆的栏杆旁,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乔绿衣恼羞成怒,重重关上门,回到床上盯着粗棉布的账子发怔,努力地想要琢磨出一个能够他江木端手中逃脱的计策。只是想来想去,想得脑袋都疼了,还是没能想出一个办法来。
江木端将她盯得太紧,让她连一丁点的机会都找不到。
捧着脑袋想了半天想不出办法来,却脑子一迷糊,渐渐睡了过去。
江木端进来的时候,她半躺在床上睡得正熟。低眉看着她眉心微蹙,却安静无害的模样,他无声地苦笑。
——这个女人,恐怕也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是无害的了。
帮她脱了鞋,抱起她在床上躺好,又给掖了掖被子。抚着她的面容,看着她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却在抬起头时,正好对上乔绿衣睁开的眼睛。
“原来你没有睡?”
乔绿衣沉静地盯着他,过了半晌,开口:“睡着了,但是被你弄醒了。”
江木端点点头,“要吃东西吗?”
“不吃。”
江木端翻身上床,在她身旁躺下,搂她入怀,“那就再接着睡会儿吧,休息了这一夜,我们明日接着赶路。”
乔绿衣被动地被他搂在怀里,沉默不语。她虽总说江木端睡着了也提防着她,着实辛苦,可她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睡觉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稍有风吹草动,立刻就醒。所以江木端弯腰给帮她脱鞋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只是不想要面对他,就只好闭着眼睛,任由他帮她盖被。
直到他摩挲着她的脸颊,小心翼翼的动作,悄悄亲吻她的嘴唇,她才忍不住睁开了眼。她只觉得好笑。认真想来,这一个月以来,他的表现是多么的有情有意,她不是没有看在眼里。
如果她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听他的话,他待她着实算不上差,她身子不好,在露重的山林里露宿是件难过的事情,他就每晚密密地搂着她,将自己的外衣盖在她的身上,为她取暖;赶路时,不论吃喝,也总是尽他所能地照顾她,到无微不至;只两人在一处时,他看着她的眼睛里,也表现出了足够的情意。
可他越是如此,她的心里就越是觉得冷。这个人,他要有多虚伪,才能做得到一面心怀怜惜深情款款,而另一面却又肆无忌惮地算计伤害?
似乎是见她一眼瞪着眼睛,呆呆地沉默不言,江木端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在想什么?”
乔绿衣不想再跟他说那些,隔了半晌,才用低缓的声音,静静地道:“在想我爹。”
江木端沉默了一下,道:“有个消息,是关于令尊的。在涂山时我就已经得到了,不过当时你病得重,我没告诉你……”
不等他说完,乔绿衣身体一僵,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厉声:“我爹怎么了?”
江木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她,“令尊倒是没怎么。不过是因为你们乔、何两家外戚过份左右天朝的朝政,引来朝中一片声讨。一个月前北地开始有人起兵,七王爷以‘清君侧’的名义在京中响应。”
乔绿衣开始有些慌乱,“那我爹……”
江木端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似是敬服,又似是嘲讽地笑,“朝野内外不稳,京畿出现大乱,皇后起用令尊出兵镇压。刚刚在外面听来的消息,京中大乱已经平息,令尊正在着手平叛北地,并欲亲征。”
亲征?
乔绿衣慢慢松开紧紧抓着江木端衣襟的手,坐起身来,低眉俯视着他,“这才是你最希望的吧?”
江木端叹息了一声:“原本的希望是这样的。只是如今我回国的行程被你拖后,一切的打算皆成了无用功,着实让人无奈。”
乔绿衣冷笑回他四个字:“自做自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