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我的脚伤基本康复。我向主治医生提出了出院要求,医生同意了,但是他嘱咐我“在家继续休养一段时间,不可蹦、跳,或一次走太多的路”。他还吓唬我说:“如果你不注意保养,骨头伤口崩裂,再接上去效果就不那么好了,将来走路一瘸一拐的,你就娶不到好媳妇了!”
我把医院开的“继续病休壹月”的建议书托人捎到厂里,就在爸妈的陪同下回了家。
奶奶在湘潭“乐不思蜀”,传话过来说,清明节之前是不会回长沙了。原来我和奶奶两个人住的一大间实验室,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了。尽管有几件新做的家具摆放着,屋子里仍显得空空荡荡。
第二天早上,爸妈上班去了,我一人在家,闲得无聊,就取出提琴拉了一会儿,搁下提琴,又翻出我和燕妮的合影看了一会儿。看着燕妮那张年轻欢乐的脸,我想到她现在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心里很难受。我把照片收好了,走到水池边去洗菜,准备作午饭。听见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一看,是娇娇,她站在门口,朝着我笑。
我问娇娇:“你今天没去厂里上班?”
她说:“去了,厂里没事儿,我又回来了。”
我请她到屋里坐,要给她沏茶,她却说:“你坐着,我自己来。”
她沏了两杯茶,自己端起一杯,指着另一杯说:“那杯是你的。”
我们喝了几口茶,她问:“你的脚伤全好了吗?”
我说:“基本上好了,还要休息几天。骨头接合处有一个小骨刺。”
她说:“让我看看。”
我缩起那只受伤的脚说:“没什么好看的。”
她坚持要看。我脱了袜子,让她看了一下。她伸出手要摸,我急忙拦住她。她打了一下我的手,用她的手去摸。
她摸了一下,问我:“疼吗?”
我说:“早就不疼了。”
她说:“已经长好了,骨刺是难免的。”
我说:“我怕将来会变成瘸子。”
她说:“不要胡说,那是不可能的!”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我住院治疗期间,多亏了你和滴滴来照料我。”
她说:“就只春节那几天,不要再提了。”
我又想出一句:“你那幅伯爵夫人的画还留着吗?”
她很高兴地说:“去我家看看?你能走吗?”
我早就想看看那幅画了,说:“能走,去看看!”
我跟着娇娇到了她家,我看见伯爵夫人的画挂在她家客厅最显眼的地方,左边是武则天,右边是虞姬。画中的伯爵夫人穿着华丽的连衣裙,戴着钻石项链,眼神透出一丝忧伤。画的左上角有一小段弯曲的五线谱。
我朝五线谱上的音符看了一眼,说:“毫无意义。”
她面露愠色,说:“画得不好吗?”
我急忙解释:“我说的是五线谱上的音符毫无意义。伯爵夫人画得不错,比油画的效果还好。”
她换了一副笑脸,说:“我正想向你请教,《舒伯特小夜曲》的头几个音符是怎样的?”
我让她拿来纸和笔,把小夜曲头一句的音符画在五根线上。
她把纸折起,收好,说:“我要重新画一幅。”
我说:“如果重新画一幅,最好把她的眼神改一改。”
她说:“我会改的,我要让她感到幸福!”
她要给我沏茶,我说:“不要沏了,刚刚喝过。你上次送给我的画,我还珍藏着。”
她问:“是那幅王昭君的画吗?”
我说:“在我眼里,她不是王昭君,是张燕妮。”
她说:“你太儿女心肠了,不像个大男人。她已经是别人的人了,你应该把她忘掉。”
我说:“我忘不了。”
我说这话时,眼睛又湿了。
她说:“尽管你不像个大男人,但是我还是喜欢你这点——用情专一。”
我感激她的体谅,说:“有道是:百人百性。我的性格恐怕这辈子都改不了了。谢谢你的包容大度。”
我一抬眼,碰到了她的目光,赶紧转过脸去,看挂在墙上的钟。
她说:“快十点了。”
我说:“我要回去做饭了。”
她说:“我去你家吃午饭。”
我笑了:“好啊,我还欠着你的账呢!以前不知吃了你多少,今天还你一点点。”
她也笑了:“走吧,我帮你做饭。”
在往我家走的路上,我感到左脚受伤部位有点疼,却尽量装出一副没事儿的样子。
她说:“你的脚没事儿吧?”
我感到奇怪,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她说:“你太纯真了,把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
我说:“我还有一件事儿装在心底,你从我脸上看不出来。”
她说:“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我不信她早就知道我与燕妮有过那事儿,关于那事儿,我对任何人都没有透露过一丝风。我想:“她指的是另外一件事儿。”我想引开话题,就说:“你看我走路有点跛吗?”
她说:“你没事儿的,你想太多了。”
在我做饭的时候,她帮我做这做那。我想:“她在自己家是从来不做饭不洗衣的,今天怎么对做饭感兴趣了?”
她把话题拉回到原来位置:“你不要把那件事儿老装在心里,跟我一样,说出来就感觉轻松了。”
我停下手中的活儿,惊奇地看着她。
她又说:“你是愿意自己说出来呢,还是由我说出来?”
我现在相信她真的知道那事儿了!我说:“你是半仙,凡是地面上的事儿没有你不知道的。既然你已经知道,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不说了。”
她用食指在我脸上划了一下,说:“你跟张燕妮上过床,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种!”
我大声叫:“那你还要跟我来往!”
她也大声叫:“你为什么还要跟我来往?”
我说:“我求求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说:“是你妈告诉我的,依然是太原的四狗妈写信来说的。”
我气馁地说:“我完了!”
她说:“我跟你没完!”
我摆出一副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样子,说:“你要怎么样吧?”
她说:“你以为我要跟你吵架吗?我凭什么跟你吵?我们连朋友的关系都没有确定下来!我是说:我们两个都不要被过去所拖累,我们两个都有美好的明天!”
听了她后面那句话,我的精神为之一振。我说:“我佩服你的开通,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燕妮!”
她说:“你可以永远爱着燕妮,尽管她已经嫁人,但是你也要爱未来!”
我说:“未来就是未知!”
她看着我笑。
我仿佛看见她的脸上写着五个字:“我就是未来!”
我觉得,此时此刻我如果向她求婚,她很可能会一口答应。但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太原的事儿还没完,我必须再见燕妮最后一面,我必须知道我的孩子的归属。
妈午休回来了,看见娇娇在我们家里,很高兴,说:“娇娇来啦?”
妈看见饭菜已经做好,摆在桌子上了,说:“娇娇在这里吃午饭吧?”
我说:“今天的午饭是娇娇做的。”
娇娇说:“是我跟文强两人一块儿做的。”
妈更高兴了,说:“好,好,今天的午饭一定很好吃!”
爸也回来了。我们四个人围成一桌,谈笑风生,吃了最美味的一顿午饭。
……
一个月后,我的脚伤完全康复,我开始上班了。
这天下班,我推着自行车刚出厂门,看见关梅梅站在路边。我假装没有看见她,跟旁边的同事说说笑笑。我刚迈腿跨上车要走,被关梅梅冲上来,一把抓住了车把,我差点儿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上!
关梅梅对我说:“你想遛?”
我说:“是你呀?”
她等我扶起了车,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问:“谁呀?”
她说:“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写的那封匿名信吗?我让你见见她,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她!”
我说:“我早猜到了,是秦迪。我没有什么问题要问她。”
关梅梅说:“可是她有问题要问你!”
我说:“我不欠她什么,我今天没时间。”
关梅梅说:“你今天必须见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