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先只道,只见她一眼便好,只要她好好的便好。
可是,此刻,我心中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却是怎样都抑制不住了。我留恋的不是我追逐紧守了半辈子的权力,我留恋的只有眼前这个说要随我而去的女人。
"我...来接你了..."我听着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如是说道。
就算惠儿跟了那个男人又如何?就算惠儿有了个那么大的女儿又如何?只要惠儿心里还有我,我就算再做一次恶人,抢了惠儿,又如何?
就让我死后下到阿鼻地狱吧。只要,只要再借给我一点年华,陪伴在我最爱的女人身边。
"爹,爹,我要吃糖葫芦。"念娴拉着我的手,兴奋得跑到卖糖的阿婆那里。
"阿三,收摊了啊?"阿婆笑眯眯得问我,娴熟得包了满满一纸袋的糖葫芦,多得差点就要溢出来。
我微微一笑,递给她双份的银两:"是呢,阿兰叫我今天早点回去。"
阿婆只拿了一份糖钱,把剩下的又塞给了我,有点嗔怪:"阿三,你怎么还是那么见怪。小念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糖就算送给她吃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夫妻两个赚钱也不容易,自己好好攒着。"
我点头道了谢。这里的人总是这么热情与淳朴,是我半辈子以来见过的最喜欢的人们。
我回头看看开心吃糖的小女儿,心里又是一阵感激与心喜。我感激上苍对我的厚爱,为我与惠儿留下了这个女儿,留下了我与惠儿还能联系在一起的可能性,化解了当年我差点铸成的大错。
我抬头,呼吸着这个村子新鲜静致的空气。
来到这里已经一年,我自然知道了惠儿与那个青年没有什么,知道了小念娴其实是我的女儿。更加知道了我曾经差点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虽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直至现在想来,我依旧心内十分懊悔与绞痛。我当日竟然把怀着身孕的惠儿推到了桌角之上!
但同时,我又是十分庆幸,还好,孩子平安。否则,我想,我与惠儿便是无可挽回了吧。我十分感谢惠儿口中救了孩子的那两位高人,若非他们,恐怕,我跟惠儿的缘分就终止了。
"爹,你看,那是你刻的小猴子呢。"
我顺着小女儿的手指望去,不远处,一个少妇手中正抱着一个哇哇哭闹的婴儿,少妇另一只手正拿着一个木刻小猴逗弄着孩子。婴儿大概觉得新奇,竟是停止了哭闹,"咯咯"笑得欢快。
我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自己雕刻出来的东西能够令别人开心,我自是欢喜得很。
一年来,我在这村中自是继续以木刻手艺为生。这里的人,都叫我木刻阿三。
突然,我的目光落到少妇的手腕上,那是一个古金的镯子,虽不是很贵气,却将一个毫无光彩的女人点缀了起来。
我猛然意识到惠儿身上竟是没有任何饰物,就连簪子,也只是个很黯淡的木簪。
我突然心疼起来,我的惠儿,该是佩戴这世界上最为高贵饰物的女人!同时,也为惠儿委屈,若惠儿当初跟的不是我,她的日子也不会到今天这般艰辛。
我掏出钱袋里这几日木刻赚的钱,决定送惠儿一份礼物。虽然现在的我,再也没有能力给惠儿什么金银珠宝,但我可以给她我的全部。
远远的,我便瞧见竹篱笆前那一抹蓝色的女子身影,虽是粗布,却也掩饰不了她的芳华。
惠儿正一如以往,在家门口温柔得迎接了我的归来。
我们的日子,平静得如同真正的山村夫妇。而这一年,也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时光。
小念娴开开心心得奔进了屋去。
惠儿则为我解下了背篓。
"娘,今天什么日子?怎么那么多菜?"我扶着惠儿走进屋去,小念娴正歪着脑袋看着一桌的菜奇怪得发问。
我朝桌上望去,三碗面条正散着热腾腾的气儿,上头几颗葱花儿,桌中央更有韭菜炒鸡蛋、醋溜白菜、豆芽儿汤,甚至还有一小盘红烧肉。虽然,都只是一些普通的农家菜式,可是要知道,这些都是只有过年的时候,我们才会奢侈一回一下子煮那么多。
我也奇怪得看向了惠儿。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么?
惠儿轻轻一笑,摸了摸小念娴的头,而后温柔得看着我:"念儿,今天是你爹爹的生日呢。"
我一愣,我的生日?似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昭华殿禁锢五年,又有谁会记得这种事情?心里,顿时是无以复加的幸福感。
惠儿见我不说话,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与抱歉:"相公,我知道这比不上以前的诞辰盛宴,但这些全都是我亲手做的,面条也是我自己擀出来的..."
我牵起她的手来:"惠儿,今生有你,足矣。"
惠儿怔住了,瞬而柔柔得笑了:"我也是。"
我从怀中掏出用布一层一层包好的东西,递给了惠儿。
惠儿一阵惊愕。
我笑:"送你的礼物。"
惠儿拆开,出现的是一个翠色的玉簪子,尾上是缠绕着的蒲丝状。
那玉,虽不是最纯色的好玉,却是我精心挑选、花了身上所有的银子买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