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得递过木刻小人儿:"喜欢吗?"
小家伙睁大了眼睛,满是惊奇与欢喜:"跟念儿好像呢。我好喜欢!"
我再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喜欢就好!"心里却是没来由的难受起来,惠儿的孩子该也是这般可爱、这般像她吧。
小家伙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伯伯,念儿求您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啊?"我笑道,"伯伯能做到,一定帮你。"
小家伙喜悦得神采都飞扬了起来:"伯伯,您跟念儿回家。帮我娘也刻一个,好不好?"
"你娘?"我问。
"嗯,"小家伙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娘不开心了好久。伯伯为念儿刻的这个人儿,念儿好喜欢,好开心。念儿就想,如果伯伯为娘也刻一个,娘应该也会像念儿一样开心了吧。"
我心里更加暖意融融,这个孩子,小小年纪,真是很有孝心呢。于是点头:"好。伯伯答应你。"我怎么会拒绝这个孩子纯真的请求。虽然我并不认为一个木刻就能让她娘开心起来,毕竟大人的世界并不如孩子的想象一样来得简单。
竹篱笆里头,一个着粗布蓝衣的少妇正安静得坐在院里木桌旁,腿上放着一个小竹篮,里头是针线以及鞋样,少妇正仔细得缝着手里的新鞋底。那么大的鞋板,必是男人的。
而我,站在篱笆外头,久久不能动弹。
那张侧脸,我不会认错!
我看过了那么多次,我思念了那么多年,我刻画、梦回了那么多回,我怎能认错?
老天不负!我,终于找到了惠儿!
我颤抖得向篱笆伸出手去,突得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清朗的男音:"阿兰,饭做好了。念娴怎么还不回来?"伴随着声音,一个皮肤黝黑、长相憨厚的青年走了出来。
我心里微微一颤。
惠儿抬起了头,看向了那青年:"阿牛,麻烦你了。"
那叫阿牛的青年憨憨一笑,黝黑的面上泛起了红潮:"阿兰,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你为我做新鞋,我来做饭,那也是正常。"
我的心,蓦然沉了下去。
这样的对话,我不想明白都难。
低下头来,瞅瞅奇怪抬头望我的小念娴,我更加了悟。
这孩子,难怪那么像惠儿,竟真是惠儿的孩儿呢。她该是惠儿跟那个唤作阿牛的青年的孩子吧。
瞬间,我竟不知自己是怎番的心情。是苦?是涩?是喜?是甜?
虽说,我希望有个男子能够代替我照顾惠儿,但真正见到这样的场景,顿时竟叫我不知所措了。
我细细打量起那个男人来,虽不是什么富贵相,但该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有他照顾惠儿,我该放心了。
我仰头,望了望天上流动着的白云,拼命抑制住溢出眼眶的泪水。老天已然是很眷顾我了,竟终叫我见到了惠儿。我该知足了。
现在,我该是把命还给天,还给那些因我而死去的忠良了。
我后退,就要悄悄离开这平静的一家。
小念娴却拉住我的衣角,焦急喊了声:"伯伯,你要去哪儿?"
里头两人的目光立时被吸引了过来。
我知道躲不过了,定定得就望住了惠儿。我突然有点害怕,万一我从惠儿的脸上看到厌恶怎么办?毕竟原先的我,怎能配得上这般美好的惠儿。
惠儿的脸,一如我记忆中那般,美丽、温柔并着贤惠,然而,眉眼中却是有着化不开的忧思。
我的心瞬间痛了一下。惠儿她很不开心吗?她过得不幸福吗?
只见惠儿在看到我的一瞬间,"腾"的一下就站起了身来,身上的竹篮滚落在了地上,手里的鞋板也掉了。
只听那青年在一旁焦虑得喊着:"阿兰,你怎么了?"
我想掉头就跑。我是不该出现来打破惠儿的生活的。但是,腿却是完全不听使唤,像是被钉在了那块土地上一般,一动都动不了。
我只能见惠儿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愣愣的眼神,不可置信中、似又夹杂着狂喜的表情,嘴里喃喃:"陛...陛..."
我只觉得有热热的东西,滚烫了我的脸面。
隔着篱笆,惠儿的手轻轻抚了上来,抖着唇:"岚...你来接我了么..."
我清楚得看见了她的泪、她的喜。
惠儿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不是那不可触及的"陛下"二字,而是"岚"。我的心,被莫名的喜悦充斥着。是不是说,惠儿一直没有忘记我?
我轻轻摩挲着惠儿的手,那只本来细嫩光滑的手掌,此时我竟能感觉到那中央的茧子。顿时,又是一阵心疼。
惠儿依旧似是在梦幻中低喃:"岚...我等了好久...我跟你走...我怎能让你一个人先去..."
纵然我再迟钝,又怎能听不出这其中的情意与坚持?
这便是我最爱的女人!这便是我一心寻找的女人!这就是在我心目中,把皇位都比了下去的女人!
我默默向苍天乞求: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真的不想离开我的惠儿。
我想,我是贪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