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淳风知道钟氏的想法嘛?知道他妻子的失落嘛?
谁也不清楚,他只是按着自己的想法进了二姨娘江氏的院子。
凌淳风一进了屋子,便挥退了婢女,江氏帮他端了一杯茶,然后又从书桌拿起一本字贴,从里面抽出一份丝绢图纸,递给了凌淳风。他接过江氏递来的图纸,细细琢磨后,心底总算有了主意。他带着笑的对江氏说道:“我让你遣人去请章师爷,让他准备的四个护卫可否准备妥当了?”
江氏微微一笑,凌淳风立时嘴角微扬,然后走到书柜处,翻出地图,指着一处道:“最大一处的铁炉在晋王的封地内,晋河旁有全国最大的铁脉,兵部的兵器有四成在此处打造。”说到这里,凌淳风冷嗤一声,道:“他最好是绝对忠于皇上,否则......”
可是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冷冷一笑,他那神情就像一头刚偷了腥的老狐狸般洋洋得意。
江氏脸色微动的说道:“师兄,可是占算出了什么?”
凌淳风听到此言,脸色也是一呆,良久方才悠悠长叹了一声,然后说道:“近来孩子们的事,太让我忧心,以至有的时候占察无法专注,又或是天机难测,我虽起了一课,却始终看不透里面的真意。”
“那师兄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参详一下。”江氏微微的笑着,凌淳风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图册,突然的问道:“未闻琴音,心媛似乎太过安静了些。”
江氏听到以后,微微一慎,最后垂下眼眸,良久方才说道:“唉,师兄,有些事,是注定的,终是躲不过。”
“自这孩子出世,我就不该给她占卦,有的时候,太早知道了,反而痛苦的是自己。”凌淳风悠悠的说着,长叹了一声,方继续说道:“自打看过那次以后,我就从不敢与这孩子太亲近,就怕太近了,有一天,知道她走了,自己会受不住,可是却是这样的冷漠,反而看着她越来越孤僻,我.......”
“师兄,这都是命。”江氏言罢,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说道。
“可是命运,真的是注定,还是我们的选择成就了命运?”凌淳风说着这些,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话,只是看着江氏,知道她也回答不了,两人终是相视无言。
而这时候在他们嘴里讨论的凌心媛正刚刚陷入梦乡,又一次,耳旁听着风吹着树叶上沙沙轻响,有点微涩半夜里凌心媛感觉自己被人摇醒,屋子里乱糟糟的,她坐起来,看见丫头们忙成一团,那时候的彩荷,咦,怎么好像突然变小了些一样,个子都比白日里看见的矮了一个头,这时候乳娘李妈妈正在给她一件一件套上衣裳。
凌心媛觉得自己很冷,嘴唇都冻的在微微颤抖,她看着李妈妈的眼有些发红,就在她低下头去给凌心媛穿鞋的时候,凌心媛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脸,问道“怎么了?”
不对,这个声音不是她的,不是她平日里用的声音,更加稚嫩。
凌心媛感觉到李妈妈胡乱抹了一下她的脸,用斗篷把她裹了起来,飞快地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去看你娘。”
她娘?
凌心媛的亲身母亲,不是已经去逝了嘛?凌心媛只觉得自己木然的让人拉到了外面,这时候外面的天很黑,风也很大。李妈妈抱起她,抱起她.....
她怎么突然间的变小了。她们后面跟着好多大大小小丫鬟,一个个缩头缩脑,呆滞而畏缩,象是被大雨淋得不知该往哪个地方钻的鹌鹑们。
凌心媛伏在李妈妈的肩膀上,一时有些迷茫,她是又穿越了嘛?
还是......这是什么?正在她出神的时候,李妈妈带她进了一个屋子,屋子里都很暗,门窗紧闭,看见床上的那个女子半躺着,朝她吃力地微笑,伸出来的手腕苍白细瘦的,皮包骨头,青筋浮凸。
“心媛,来,到娘这里来.......”
李妈妈抱着她过去,把她的小手放在病人的手中。
“她这些天,好吗?”
李妈妈赶紧回话:“好,姑娘听话得很,也不吵闹。”那个女人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可是,屋子里很闷,床前点着炭盆,热烘烘的浊气升腾着,弥漫着,就算屏着气,那气息也无孔不入,牢牢沾附在头发里衣裳里皮肤里,从那屋里出来好久,凌心媛都还觉得那股气味儿在自己身边缭绕不去。那个女人紧紧抓住凌心媛的手指。那是一双什么样的手呢,可以感受的出来,她很久没有做过任何工作,皮肤很松软,可是松软的皮肤下面就是骨头,生硬硌手,又显得那样细脆,好象再稍稍用一点力气,就能将她的骨头折断一样。李妈妈将她放在床侧安坐,便躬身立在一侧。这一刻凌心媛觉得自己象是站在一架摇摇欲坠的悬空的桥上。她身后是遥远的过去,她面前是不可测的未来。后无归路,前途渺茫。而眼前的这个人,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无限爱怜。
李妈妈唤了一声道:“公主。”
那个女人看了一眼凌心媛,好半天才慢慢的松开手,然后缓缓的说道:“抱她出去吧,在这里呆久了不好。”
李妈妈应了一句,走到床侧,刚要抱起凌心媛,她却又出声说道:“等一下。”她看见一屋的人都望着她,微微的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心媛,以后要听你爹的话,女孩子,要少说话,多看书,才好,记住了嘛。”
凌心媛感到自己的身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对,这不是她的动作,可是就是点头了,而且为什么,她觉得胸口好闷,好痛,这也不是她的感觉,为什么她现在却有这样的感觉呢。身后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凌心媛缓慢地转过头去看。
一个穿着黑斗篷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步伐那样快,把外面的冷风都带了进来。屋里的丫鬟仆妇们一起屈膝:“老爷。”有人迎上去替他把斗篷解下来,凌心媛看了一眼,凌淳风,可以看出来,这时候他年轻的多,气势也比现在要强势,就算面色焦虑气喘急促,也不失翩翩美男子的风范。他大步走过来,在床前站住,喊了一声:“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好生份的称呼,一点也不像唤自己的妻子。
那个女子看了一眼他,然后望着李妈妈说道:“带姑娘出去吧。”
李妈妈抱了凌心媛出来,到了一间暖洋洋的屋里,有人给她倒了热热的茶,还有人端了小点心来。忽然间她听到有人在哭。似远似近,似真似幻。起先只是孤零零的一声,然后许多人都跟着哭起来。然后就在那一瞬间,凌心媛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这是她的泪嘛?
为什么这么陌生,她明明不想哭的,可是却还是哭出来了。
她感受到了泪从眼角滑下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实,她忍不住睁微酸的双眸,屋外窗口的明月正华彩,映的室内分毫得见,她匆忙下床,走到床前的立镜,那镜中的人影分明还是早晨所见的身量,原来,不过是一场梦......可是这梦,却这般的真实,难道,这就是这身子最后的记忆嘛?
原来,她最挂念的居然是母亲的离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