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氏等人一惊,先太子府轻易不与人走动,故此别说只是小儿满月礼,便是嫡出子女嫁娶,先太子妃,如今的孝端妃,也只遣婆子送份不轻不重的礼罢了。如今景王妃却亲自上门,不知端的何意。
今日来的人也不过就是辅国公府文家,再就是几个本家,正由杨氏与连氏带人陪着。众人听说景王妃上门,忙都整整衣服迎了出去。
景王妃在二门处就下了轿,通身打扮得素淡中不失雍容,扶着个丫头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见众人出来迎,离老远便满面春风地团团问着好。见到连氏,则立时松开了扶着的丫头,亲亲热热地上前挽住连氏的胳膊,嘴里道:“给婶娘道喜。这长子长孙非同小可,婶娘也不分我个帖子,好在我素来脸皮厚,这不不请自来了。”
连氏见她说的亲热,也不忍驳了她的面子,笑道:“不过是个小儿过满月,哪敢劳动你?再说你府里全指望你一个,早听说忙得镇日不得歇着,何必还跑这一趟,派个人来说一声儿,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意不成?”
景王妃抿嘴儿一笑,道:“听听婶娘这算盘打的。合着我就只该打发人送了礼来,人却别到,也好省了婶娘一杯水酒不是?”
连氏饶是心中戒备,听她亲切不见外,多少也生了好感,拍了拍她手道:“你若如此说,今日不喝个痛快我是不放你回去的,也省得你回去嚼舌根,说我小气舍不得好酒。”
顾雨萼在后面默默跟着,暗想景王妃怕是铁了心要与顾府结交,而选在强哥儿满月的时候过来,也不乏有向辅国公府示好的意思。
果然,景王妃这边挽着连氏,那边便又对文夫人道:“恭喜夫人得了个大外孙。怪道听人说文家女儿未等及笄,媒人就踏破了门槛,果然不光知书达理温柔娴淑,还个顶个的好福气,相夫教子开枝散叶,谁家能不来抢?”
文夫人被她一番话说得熨帖,嘴角拢不住笑,忙客气道:“承您吉言了,她们姐妹哪有您说的那么好。若论女孩儿出挑,在我这亲家跟前,我是不敢打这个嘴。她家的萼姐儿,那才真是个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
景王妃回头看了下顾雨萼,笑道:“可不是,五妹妹我俩虽没见过几面,可每次见了都觉得亲切,有心想结拜认个妹妹,又怕婶娘和五妹妹嫌我粗鄙。”
连氏忙道:“这是哪里的话,是她攀不上才是真的。您要是不嫌弃,等她出了阁,便带着她多走动走动。”
景王妃听话听音,也就不再提这茬,只说想去看看文兰和强哥儿,连氏忙带着她往文兰院子去。至见了强哥儿,又是一番好夸,连氏与文夫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景王妃这边便又要张罗着去给石老太君请安,连氏为难道:“上次强哥儿的洗三礼,老太太因为高兴,索性多喝了几杯,这不就一直不爽快,大夫只说让静养。”
景王妃忙道:“既如此,那倒不便去打扰了。母妃最近身子也不大好,我府里也忙乱的很,这酒我今日就不喝了。”说着,便让丫头拿出个盒子,道:“来的匆忙,也没准备什么,这里是个金麒麟,就给强哥儿留着玩吧。”
连氏与文兰忙客气着,执意留她吃饭。景王妃笑道:“婶娘先省着这顿酒,等五妹妹出阁之日,我定是还来叨扰的。您也不必麻烦,只让五妹妹送送我就好,上次匆匆一见,都没说上几句话。”连氏也不好强留,便让顾雨萼带人送了景王妃出去。
这边景王妃携了顾雨萼的手出了栖霞院,笑道:“许是刚才话说得多,忽觉得有些口干,可能到五妹妹院里讨杯茶喝?”
顾雨萼心中纳闷,嘴上忙也客气着,携了景王妃一起去了玉梅苑。
一进院子,景王妃便赞道:“好个所在,院子虽不大,处处却透着精心雅致。这株梅树怕有过百年了吧?”说着,便抚了抚院中的老梅。
顾雨萼点头道:“可不是,说是还没建府的时候就有这株梅了。”
景王妃似乎真心喜欢这棵老梅树,颇为不舍的又看了几眼,随顾雨萼进了屋。
顾雨萼忙请了景王妃上座,又亲手泡了茶捧了过来。景王妃拉她坐下,笑道:“不过喝口水罢了,妹妹不必麻烦。这屋里摆得这样清雅,想来妹妹也不是个俗人儿,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
顾雨萼道:“原在女学时,应付先生还读些经史,如今不过就看看游记食谱,找些乐子罢了,哪里是读书。”
景王妃笑道:“五妹妹过谦了,这定国公府里最重子孙教育,先后出了两个探花郎,谁家不知的。如今我过来一是喝杯茶,也还有些体己话儿想跟你说。”
顾雨萼早知必是有事,忙敛了神细细听着。
就听景王妃道:“你我接触虽是不多,我也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咱们就不藏着掖着的。那天在桃花林里的事想必你也早就起疑,原是四公主要算计你,因她与丫头商量的时候被我听见,这才拉着你躲了。至于昀郡主,我倒是不曾想四公主的药竟强劲如此,隔那老远都能烧着。”
顾雨萼才要道谢,景王妃便摆摆手道:“此事你也不必谢我,我也有我的算盘。我说了坦白了说,自是不瞒你。想必你也知道七王府虎视眈眈,一心的要夺那个位子,四公主算计你,焉知不是出自七王的授意?”
顾雨萼暂时想不通这其中关节,便问道:“还望王妃明示,便是我因火烧伤,又于七王爷何益?”
景王妃正色道:“这其中却与沈家有关。沈家大夫人郑氏乃是先帝师郑阁老嫡孙女,郑阁老曾为太子少保,于先太子爷既有授业之恩,也是忘年之交。而沈相大人于微末中得郑阁老赏识,与先太子爷也有同门之谊。如今先太子已逝,可朝中仍都认沈府乃是景王**。你若因火毁了容貌,七王便会设法使沈家退了亲事,而隽灵郡主爱女心切,必与沈家结怨。到时七王再出面笼络,或会许你王妃一位也未可知。到时候连家军便归了七王驱使,而景王府则失了顾府并连家故旧的助力。”
顾雨萼低头不语,景王妃此番话不无道理,母亲虽告诉她并无兵符一事,可传言已广,难说七王不信。何况便是没有兵符,诸如连横等大将都曾是襄阳王府家奴,好多带兵的都尉们都曾得襄阳王活命之恩,也难保众人愿意追随连氏。
景王妃见她沉思,叹气道:“先太子去后,景王原本只想当个闲散王爷罢了。可只怕人无擒虎心,虎有伤人意,有些事,不是一味退让就能换个好结果的。如今七王在朝野上下呼声极高,皇上却迟迟不肯再立太子,景王府的地位便不尴不尬起来。上次不过代皇上办了个年宴,便出了那等戏子刺杀七王之事,连带沈公子都受了牵连。后来沈公子襄助景王,找到了死的那个戏子的双生兄弟,才知道那戏子本就与七王有旧,什么刺杀,不过是贼喊捉贼浑水摸鱼罢了。”
顾雨萼也想起了当日之事,她早就觉得太过蹊跷,如今看来,果然是七王自导自演,目的不过是栽赃景王府,而栽赃不成,七王爷还能将计就计,顺势拉拢了沈林泉,端的是好心思。
景王妃虽一番推心置腹,顾雨萼却不是那头脑发热的冲动性子,只也叹道:“如此说来,这帝王之家真是难处。我与四公主本就有过节,王妃这话自然传不出去,您请放心便是。可我只是个闺阁女子,凡事也只好听从父兄之见,能帮王妃的实在不多。”
景王妃忽自嘲似的一笑,道:“五妹妹果然是个聪明人。也罢,我就不强人所难,所谓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不会害你。你转眼间也要嫁人,到时再和沈公子商量罢了。”说罢,顿了顿又道:“你福气好,有母兄护着,沈公子才学见地又非常人所及,凡事多听话也好。”说着,便起身告辞。
顾雨萼忙要送她出去,景王妃却道:“五妹妹不必客气。以后若有事找我,只管打发人到王府就是了。”顾雨萼好歹送她出了玉梅苑,便被景王妃推了回来,只好看着她带人走了。
过了强哥儿的满月礼,因天气正好,沈顾两家便开始操持顾雨萼与沈林泉的婚事。连氏增增改改,总算写好了嫁妆单子,派连锐家的送到了沈府。
郑氏接了单子,便拿到上房与廖老夫人商议。恰逢二房的廖氏也在,便凑过去一块儿看那单子,越看脸色越白,不由道:“这顾府不过就是嫁个闺女,倒像是将家底都搬了出来,生怕别人不知他家富贵似的,所以说这勋贵之家不知持重。”
郑氏当即寒了脸,因婆母在场,却又不好说她什么,只得道:“弟妹不知道,这大家族嫁女儿,讲究的就是嫁妆要全,不光能养活自家女儿一辈子,连带儿孙都沾着福泽。况嫁妆厚,也是对女儿婆家满意的意思。”
廖氏暗恨郑氏又拿她家世说道,刚要回她几句,廖老夫人却止住她的话,对郑氏道:“这单子先留这儿吧,晚间我跟相爷商量商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