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月和林渺予被关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密室中,时不时会有人打开头顶的铁闸,钻进来拖过林渺予的手指,割破皮,放出几滴鲜血,然后再一声不吭地走人。
在她们的头顶上,几个黑衣人盯着桌上的几种药物,小心翼翼地研究着林渺予的鲜血。精神不济的孛罗帖木儿则是一脸疲惫地坐在一张靠椅上休息,厉家庄几个重要人物垂手侍立在旁边。
良久,孛罗帖木儿缓缓地问道:“怎么样了?不能再拖下去了,实在不行大的杀了,小的带回西域!这一次扩阔居然没有追击咱们,必然是与这个刘云霄商量好的!咱们现在呆在刘云霄的地盘上,总不是个办法……”
一个黑衣人垂首道:“长老,宗主早就传过话来,让咱们小心刘云霄,可是长老……”
孛罗帖木儿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道:“宗主?他倒是轻松,这刘云霄的厉害我当然知道,可整个中原只有我一个人哪!张良弼又帮不上忙!他这个当宗主的倒好,嘴巴动起来容易,我这位子换成他来试试?恐怕只会更糟!”
黑衣人恭敬道:“长老,也不知道刘云霄用了什么法子,属下等从这丫头的血中,找不到一点毒物残余,恐怕一时半刻也难有什么结果,这次恐怕……不知长老准备先行南下择机投靠宗主还是取道南疆回汗国?”
孛罗帖木儿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冷笑道:“就算是要走,也不能便宜了刘云霄!这一次没有他从背后捅刀子,大事已成!”
黑衣人惶恐道:“长老,宗主一再交待,不可义气用事……”
孛罗帖木儿冷哼道:“他这是要我去死!咱们不论从哪个方向走,数千里路,怎么可能不暴露行藏?分散南下?哼!你们当中多半都不是中原人,就你们这模样,走不出二十里就能被人认出来!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咱们越是要冷静!最好的路线是再杀过河去!北上之后取道甘陕,从汉中入川,一路南下到梁王的地盘上去!刘云霄防河南,手最多伸到湖北湖南,川中还是明玉珍的地盘,他能抓到咱们?”
黑衣人躬身道:“长老高见!”
孛罗帖木儿低低笑了一声道:“现在洛阳空虚,你传令下去,让所有人准备好,趁着这个机会咱们到洛阳大闹一场,等刘云霄的部队全都回来救援的时候,咱们就像在大都一样脱身。刘云霄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把厉家庄给拆了,到时候咱们再回到厉家庄,在秘道里躲几个月,等刘云霄南下追击我们的时候,我们再出来渡河北上,到关中张良弼的地盘上去!”
云霄渡河之后,没有回洛阳城,除了随行的部队,谁都不知道云霄去了哪儿。罗本跟着云霄跟得很累,这几天他所学到的,远远超过了之前十几年从书本上学到的总和,一有空,就摊开纸笔奋笔疾书。
“罗兄,整天跑这么累,你还要写什么?”云霄抓着干粮,塞到罗本手中,笑呵呵地问道。
罗本有些感动道:“大帅切莫如此称呼!叫我贯中便是!这几日与大帅交谈之后,我这才明白之前所学有多浅薄,可笑还自以为大才,可笑,可笑!如今我一有心得,便立即写下,以便日后整理。”
云霄嚼着干粮连声“嗯嗯”道:“贯中不必自谦,你写的那部……《赵太祖龙虎风云会》的手稿已经相当不错了,我看挺带劲儿,等这边事儿了结了,我出钱给你刊印。”
罗本连忙道:“承蒙大帅看得起!可贯中实在不敢将此书就此刊印!这本书中虚处太多而实处太少,赵太祖历次大战我写得都不够好,文笔颇多重复,还有些失实,我怕写出去徒惹耻笑……”
云霄拍拍罗本的肩膀道:“已经相当不错了!说给你印就给你印!”
罗本立即拒绝道:“大帅若是执意如此,贯中宁可终身不再动笔!追随大帅这些日子里,目睹大帅奇计迭出,贯中正想着就此重写新书……”
云霄失笑道:“不会吧?我还活着哪,你要是写我,那我还不被人猜忌死?”
罗本脸一红道:“大帅误会了!当今豪杰之中将来必有一人可登九五,若是贯中就此写出,别说大帅遭人猜忌,贯中也脱不了干系!只是贯中从当今局势想到了一代乱世……”
云霄问道:“哪一代?”
罗本认真道:“后汉三国。汉帝失道,黄巾举事,天下豪杰兵器,群雄逐鹿中原,最终天下三分,由司马一统……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三国志通俗演义》!借古人之口明我汉家正朔!也不再似先前的手稿那般多为虚构,这一次,史实至少七分!”
云霄沉思一会儿笑道:“不错不错!好主意!不过《三国志》前后九十年,可比《赵太祖》难写多了!你可要辛苦喽!”
这时候柳飞儿拉着蓝翎的手跑了过来,对云霄道:“飞字营传来消息,厉家庄所有秘道出口已经全部掌握;青瑶的手下也发现厉家庄这两天颇有异动。谢北雁派人来问要不要动手。”
云霄点头道:“可以了。告诉北雁,只要厉家庄大队人马一出山,立刻动手。洛阳防务,半路歼敌他就不要管了,等到最后,有他吃肉的机会!”柳飞儿欣然而去。
入夜,洛阳城一片静悄悄。洛阳府衙内,新任洛阳府尹徐司马与洛阳丞陈遇正襟危坐,七八个黑衣人手执钢刀站在厅中向两人步步紧逼。
“宵小贼人,也在太岁头上动土!”徐司马脸色不变,悠然地端起手边的茶碗,揭开盖子,轻轻地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沫,呷了一口,冷笑一声道。
陈遇亦是举起茶碗笑道:“只可惜他们已入死局,却还不知死!”
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握紧了手中的钢刀,直接扑了上去。突然,两边的帐幔中一下子射出了十余枝弩箭,冲在最前面的四个黑衣人应声倒地。陡然有人发一声喊,帐幔后面冲出了一群军士,领头的,乃是三个十五岁不到的小将。
徐司马朝陈遇笑道:“瞧不起孩子是要吃亏的!”
为首的小将高声道:“世杰封住退路,增寿保护两位大人!其余军士随我擒贼!”说罢,挥舞着兵刃冲了上去。
徐司马笑道:“咱们两个都还要小孩子保护了!”
陈遇亦是谈笑自若道:“这可就倒过来了!若是这三个娃娃有了什么差池,国公爷的火气恐怕更大!”
徐司马大声笑道:“些许小贼都奈何不得,你也太小看刘元帅的本事了!”
陈遇一愣同样放声大笑起来,两人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一边谈笑一边看着厅中刀光剑影打得热闹。
三个孩子力小,武艺也尚未纯熟,对上七八个黑衣人颇有些吃力,好在旁边的军士补位恰当,与黑衣人打了个不分胜负。不过三个孩子占了心里优势,他们是官兵,黑衣人是贼,而且外面的院子里还有百十个埋伏得好好的兵丁,赢他们是笃定的,只不过三个孩子求胜心切,想要亲自捉拿贼人表现一下自己而已。徐司马和陈遇虽是文职,可却也知道小孩子和大人不同,这种时候最需要人给他们打气,若是自己先走了,三个小子士气一泄,没准几个贼人就跑了。关键时刻,做长辈的不一定要为晚辈们做些什么,只要保持镇定,替晚辈们撑腰就行。
徐司马看着三个孩子跳跃的身影,颇为感慨道:“在应天的时候,我还常常慨叹国公爷年岁渐长,几位大帅也已经过了而立,现在看来,咱们义军后继有人哪!应天不会老!”
陈遇笑道:“百年树人!刘元帅高瞻远瞩为国公爷留下栋梁之才啊!”
说话的功夫,场中的形势已经发生变化。三个孩子眼见久战不下,立即调整了策略,徐辉祖呼哨一声,三个孩子立即并肩而立,对准其中一个黑衣人分上中下三路齐齐攻了过去。周围的军士也随着三人的进攻,转而与剩下的黑衣人纠缠了起来。
“妙!”徐司马眯眼微笑道。
陈遇亦是赞道:“伤十指不如断一指,三个孩子脑子不坏,这么快就能悟出来,颇具大将之风。”
场中形势逆转,黑衣人很快挨个儿落败,被场中军士如数擒住。屏风后面冲出十几个衙役捕快,将还能喘气的黑衣人用铁链锁了押了下去。
徐司马站起身,对陈遇道:“应该差不多了,你我同去城楼如何?”
陈遇笑道:“这厉家庄我已忍耐多年,今日奸贼伏法,我当然要去看看!”
徐司马大笑道:“何止奸贼伏法!你我能眼看孛罗帖木儿授首,这才是人生一大快事!”
陈遇一拍手道:“此贼屠戮义军不知凡几,祸害百姓更是如恒河之沙,其罪孽罄南山之竹难以尽书,只是不能让他死得太痛快了!”
旁边的徐辉祖笑嘻嘻道:“两位大人,我听父亲说,这孛罗帖木儿俘虏义军之后,最痛快的就是坑杀,他还用猎犬将咱们义军俘虏生生咬死,还割肉点天灯……”
陈遇的脸冷了下来,沉声道:“这一回也让他挨个儿尝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