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完全黑下来了,苏云卿削了两根木签子,把蛇肉串起慢慢地烤,渐渐有浓香飘起。苏云卿闲得发慌,开始扯东扯西,从她手下能烧烤美味的丁二说到京城忘仙居的蜜汁鲜贝,又从霓裳阁的梅子青酒说到皇宫御膳的水晶酿杏仁糕,说得唾沫大咽口水横流。
萧律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笑靥如花,明艳动人,声音像幼时廊前被风拂动叮咚作响的玉铃,微微垂下睫毛。
苏云卿说着说着,良久没听见动静,一抬眼,某只妖孽又安静地睡过去了,呼吸有些急促,俊脸在火光中照得通红通红。
“喂,萧律。”苏云卿无力地低叫,右手焦脆泛黄的蛇肉也无心吃,她仰天喃喃絮语:“萧律,你别死,我不喜欢和死人呆在一起……”
她看着天边初升的皎洁的月光,远处山崖似乎隐隐传来狼嚎,一滴温热的露珠,莫名其妙地跌落在手背。
梦里是火光冲天,妖娆的火焰把他的世界燃烧,什么也没有留下。恍惚间喉咙里灌入一口腥甜的液体,终于解了滚热的焦渴,他不由自主地贪婪地吮吸这及时到来的甘霖。
吸血鬼!苏云卿暗骂了一句,随即狠狠地鄙视了一下自己突发而来的同情心。这个人是南翌最大的威胁,是狐狸视为对手的劲敌,是俘虏囚禁她的混蛋,还毫不犹豫地废去她的武功。
为什么要救他?苏云卿没有想明白。
如果……她心头生起一丝恶念,如果这把小巧精致的画眉勾抵在他的胸口,慢慢地插进,反转一下,他会不会很快地就死去?
这样,她就自由了。
这个念头像恶魔一样驱使着她拿起手上轻盈的武器,慢慢地靠近萧律的胸膛。衣服下肌肤滚烫,心脏一下一下强健有力地跳动。
她突然收回手,沮丧地垂下头。算了,她四哥教育过,不能趁人之危。她好不容易救下的人怎么能这么轻易死了呢?
苏云卿踢了他一脚,抚着血迹干涸的小臂,咬牙骂道:“老娘的血,便宜你了!”
萧律依旧没有动静,直挺挺躺在地上,依然是孩子一样安静的睡容,和平时冷清淡漠的神情大相径庭。
她气呼呼抱膝坐在火堆旁闭目养神,只是在她看不到的阴影处,长而浓密的睫毛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明净薄暖的阳光打在眼帘时,萧律慢慢地睁开迷茫的双眼。
眼前是女子惊喜的叫声:“萧律,你没死啊?”
她依旧是活蹦乱跳的,只是下巴变得有些尖,明媚的眸子稍微凹陷下去,看起来精神不是大好,然而语气中的欢悦和释然却是一览无余。
苏云卿笑眯眯地打量着萧律,这死妖孽,就算是又伤又病,还是清清爽爽漂亮到没天理。萧律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沾染了一层雾气,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七彩碎钻般的光芒,更显得双眸幽黑如漆。
唉,她严重受到打击,心底默叹了一声递给他一片卷曲的枯叶,上面骨碌碌还滚动着几滴露珠。山间湿寒,早上的白霜被阳光一照化成了寒露,冰冰凉凉。
松香漫起,苏云卿又升起火堆,把昨晚一口没动的蛇肉串烤热。迟疑了一下,她递给萧律一半,示意道:“味道应该不会太差。”
萧律看了一眼烤的酥脆的蛇肉,淡淡命令:“你全吃了。”
于是苏云卿毫不犹豫地把两串蛇肉吃得倍儿倍儿欢。从昨天到今天,她只饮了几滴露珠,早就饿得头晕眼花前胸贴后背。
吃完了蛇肉,她又眯着眼看山林欢快飞窜的不知名的鸟,微微舔了舔嘴角。苏云卿现在多么怀念她家老二手里那把弹弓啊!
半响她才收回邪恶的目光,叹了一声:“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快了。”
又叹道:“那现在怎么办?”
“等。”
再叹息了一下,却没有吭声。这个局是他设的,除了苏云卿跳崖是萧律意料外,其他都在这个少年的牢牢掌控之中。
苏云卿又加了一把火,松香的味道在风中传得很远。如果她这颗棋子没有了使用价值,下一步的命运该会是如何?
不出所料,萧半仙的推断十分准确。半个时辰后,宁澜单膝跪在他面前请罪:“属下来迟,请王爷责罚。”
呼啦啦地上跪了一圈人,其中,两位美人侍卫晨诗暮谣也在内。苏云卿只觉得全体侍卫或实或暗地用眼刀把她凌迟了一遍,几乎要把她生吞活剥,把苏云卿看得毛骨悚然了一把。
萧律扫视了一遍,眉斜挑,才微启干涩苍白的唇:“萧衡可擒获?”
宁澜头低下,却是咬牙说出:“萧衡率百余人马从东北逃走。”
萧律幽深如墨的眸子锁定在他身上,语气轻淡,森森寒意入骨:“为何?”
宁澜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萧律淡淡地看着他,轻声发令:“军棍一百,待擒获萧衡后上地刑堂领罚。”
宁澜没有半点犹豫地回答:“是。”
侍卫中晨诗站出来求情:“禀王爷,是属下自作主张让宁都领下崖搜救王爷,延误战机,请王爷饶过宁都领,晨诗甘愿受罚。”
萧律毫无表情看了她一眼:“你同罚三十军杖。”
晨诗顿了顿,垂下浓密的眼帘,低声道:“是。”
苏云卿没料到他对美女也不留情面,不由张口求情:“能不能……”
萧律幽黑冷冽的眼眸瞟了她一眼,成功地把她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顶着身后如狼似虎的目光,苏云卿跟在萧律后面,战战兢兢总算登上了马车。一入马车,萧律哇地喷出大口血,又昏了过去。
晨诗暮谣抢上马车,急忙喂下活命保气的金丹丸药,把脉查探一番之后,发现右臂肱骨粉碎性骨折,数条经脉断裂,胸口三根肋骨骨断,六腑受了不小内伤,晨诗暮谣看她的眼神更加仇大苦深了。
苏云卿心虚地转过头,不敢开口。她本想帮忙,被两人一个比一个冷的眉眼瞪着,只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蹲在一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