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船撞桥头自然沉 > 第七章 八卦江湖(上)全文阅读

对于小道消息的热爱,中外亦然,古今亦然。就算没有劲爆点,也该了解些市井传闻,否则凹凸曼是一定的。

——水玥颜呓语录

今人爱八卦,所以有“敬业”的狗仔队,古人爱八卦,所以城中茶肆林立。至于裴惜言,她对八卦之事大多属于好奇,对于三姑六婆的长舌行径属于不屑。

问题是,对于这个元熙三年,还有这个建元城,她有心想问柳天白,可柳天白用那么一句“记不得的事情忘记也罢”就把她心里的十万个为什么全部打了回去。

芸儿呢,是个小麻雀,家长里短的倒是说得头头是道,可要问她点政经之事,那不就是想到天权宫去拜那文曲星君却一拐弯进了峨眉山罗浮去拜那赵公明。

所以,她只得花些时间耗在茶馆酒肆。

索性,不只是商旅官宦,还有一些文人骚客,也都喜欢盘踞在此。自然,奇闻轶事也多了。人们爱嚼舌根的本性,是千年不变的。

那些男人们,过了正午,便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聊着天,好似在说书。不过一桌一椅,一壶茶一壶酒,觥筹交错间便成了高谈阔论,纵横捭阖的极佳场所。他们的话题中,很少有自己。或是陈年逸事,或是时事朝政,是宏愿蓝图,从天南聊到地北,从诗词歌赋论到指点江山,偶尔还夹杂着作陪的歌伎舞姬的吟吟笑语。

爽朗的笑声中,裴惜言低垂着的眼帘,时不时的眨一下长长的睫毛,将席间听到的话不断回想、分辨。

据说,前朝覆灭后,藩镇割据,频频的兵戎相见,给百姓带来了极大痛苦和灾难。百余年后,占据楚地的玉螭国国君孟宗勋继承王位后励精图治,修订刑律,惩治贪赃;鼓励逃户回乡定居,减免各种无名科敛,安抚流民,招民垦殖逃户田。天祐二年,孟宗勋采用丞相杨溥提出的“先易后难”的战略方针,开始统一全国的大业。历经十五年,终于攻灭了所有的割据政权,并于永隆元年,登基称帝,定都建元城,共设三百六十州(府),下辖一千多个县。

到今日,玉螭国已传七代,虽历经波折,也算是政通人和,国运昌隆。但京城皇宫上下,却疑云笼罩,原来百姓们都在私下议论,当朝皇帝孟玄胤矫诏自立,并遣使使用药酒将先帝所立的太子孟玄昘鸩死。

说实话,先帝沉迷于宗教,性情清冷淡漠,对于嫔妃都极为疏远。若不是朝臣一再劝阻,要为玉螭国留下皇嗣以传国祚,或许他早已废黜六宫,出家为僧。所以,佛道互有一段兴盛时期,寺庙道观林立,处处香火鼎盛,民间便有不少非关虔诚的有心人士假借遁入佛道来逃避税赋与生产,更别说诈财骗色、作奸犯科等亦是屡有所闻。

何况,他不问政事多年,朝政为奸佞把持,倒行逆施,各地太守实力强盛者渐生离心,不受朝命,不输贡赋,划地自治,群雄割据之势渐生,为抢夺地盘兵丁年年征战不休,还时时抢割百姓辛苦所种的粮食,掳走所有壮劳力,导致烽烟处处赤地千里,百姓苦不堪言,兵战最为激烈的几个州,当地百姓逃个精光,流亡路途,食物不足便易子而食,血泪斑斑一路凄凉哀哭。

如今孟玄胤登基继位,虽不禁止,但也不鼓励宗教信仰,仅任其自由发展。缺乏了在上位者的推波助澜,渐渐有不少偏僻处的佛道据点香火渐杳,直至衰败没落。

但是,就像是给了新君即位满一年的考验,皇朝祸事不只这一桩。鸩毒之案还未平息,三位皇叔于封地同时起兵谋反,战事尚未蔓延至建元城,人心已开始惶惶。索性,德王孟玄煜、康王孟玄衍领兵剿抚,半年后,战事总算平息。

之后,新君乘机重整新局,宁愿冒着朝臣不和、延缓政事进度的险,轮换各州太守,收回兵权,切断朋党命脉。因此,二王与左丞相文大人稳居朝中第一势力,于战乱期间亦懂得明哲保身的右丞相郭大人则其次,朝野的局势逐渐明朗,三年后,玉螭国进入全盛时期。

而周边的国家,或是与玉螭国结成联盟,和同为一家;或是划定了疆界,互不侵犯;甚至,一些积弱的小国纷纷称臣,投入玉螭国门庭……

那些所谓的震动天下的宫闱秘闻,以及被传得绝顶神秘的懿太子的死亡真相,不过是宫廷血雨腥风中的一部分。裴惜言摇摇头,心中轻叹:千古兴亡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她这厢感慨颇多,而在建元城地势最高的地方——紫宸宫,亦有人回忆起那场惨烈喋血的往事。

风卷了玉帘金钩琳琅作响,紫金百合鼎中烟光袅袅,玉屏迤逦,屏后榻上,紫檀木棋枰,白玉墨玉各为黑白子,两人对弈。

左首紫衣妇人纤指微移,啪的一声,恨声道,“为何还未寻得那个贱婢所生的孽子?”

右首男子轻轻笑着,一袭长衣烂漫华锦,竟穿出女子也不能有的风情,桃花眼流光溢彩慑人心魄,黑子幽光璀璨,执于他如玉指尖,却远不及他眼神幽深难测。“母后,那人虽被废毕竟仍是父皇的静妃,当朝的静太妃。更何况,喆弟意外流落民间,不知受过多少苦难……”

原来,这二人正是玉螭国的皇太后张氏,以及当朝皇帝——孟玄胤。

“你倒是心软!”皇太后冷哼道,“依哀家看,只怕口是心非吧。”

孟玄胤指尖微弹,黑子带起幽光一抹,射于棋枰之上,牢牢镶嵌。“静太妃死前疯疯癫癫,她的话颠三倒四,言不及义,含糊不清,真伪难辨,暗卫们始终没有个结果也是常理。”

皇太后唇边绽出温柔而冷酷的微笑,“人生博弈,哀家从未输过。胤儿,那些个老臣们最近也算是安稳,但你决不可麻痹大意。”

孟玄胤俊朗若天神的容颜上,黑曜石般的眸子光芒逼人,淡笑道,“儿臣明白。”

正在这时,宫女来报,德贵妃求见。

孟玄胤笑容一收,冷冷放下一子,目光如冰片划过。

皇太后盯着自己用渊海国进贡的霞红么凤花染就的指甲,好像看不够似的仔细端详那闪闪发亮的指甲,口中却轻声道,“看在文家父兄的情分上,你也该对她好一些,纵使不予她皇后之位,也莫要让他们文家觉得轻慢了。”

重重纱帘被风吹起,晃起一天月色,紫金百合鼎中龙涎香袅袅,荡漾渺渺烟光,那烟光忽散忽凝,飘摇如水晶幕。孟玄胤笑了笑,他站起身,缓缓踱步,一步一步,轻轻踩在那狰狞的黑影之上,“儿臣恭送母后。”

“你这孩子,当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可恼可恼。”皇太后浅笑着叹了口气,“也罢,母后还是回宫和那些可爱的杜鹃花们说说话吧。”

孟玄胤笑道,“母后,这盘棋可还没下完呢!”

皇太后将手搭在随侍的宫女手臂上,懒懒微笑道,“翰林院里不是有棋待诏么,还是让他们陪你下吧。”说完,带着一众宫女内侍悄然离去。

孟玄胤默然地看着窗外树影婆娑,知秋入宫前,也曾是天真烂漫的少女,只是身处充斥阴谋争斗和权欲诱惑的暧昧粘湿气息的鬼魅宫阙,在其中浸淫久了,都难免染得一身腥气,转而成妖。

他的宠幸,她的邀宠,都变了味。这些年来血海风浪里闯过的人,他和她都不会轻易为人所乘。

孟玄胤缓缓伸出手,轻轻抚过额头,记忆里那一幕惊心动魄无比惨烈的场景,鲜红的天地,一袭似乎比血色更鲜艳。那时,她救了岌岌可危的他;而现在,她却成为了他的心结,玉螭国的心结。

“朕记得,幼年时,先皇曾在荆南别苑修建了一座皇庵,南巡时,静太妃曾在此地祈福静养。可有此事?”孟玄胤背着手冷声道。

罗幌翻飞时,一人跪于黑暗中,淡淡道,“确有此事。”

孟玄胤挑起了眉,俊颜上掠过一抹无笑意的笑痕。“墨,你师傅可曾说过,先皇当年到底出于何种原因,在南巡途中,废掉静太妃的皇后之位?”

墨垂着头,低声回道,“回禀主子,师傅从未与属下谈过此事。”

孟玄胤眸光一冷,平淡却暗藏冷厉地低斥,“前太尉司马霆临终前曾交代,先皇驾崩前,每年西狩都会去平州永宁寺小住,你可知为何?”

“据说是与道衍大师谈经说法。”

孟玄胤回到榻前,缓缓坐下,举起茶盏慢慢啜了半口,“派人去查。”

“诺。”

“去吧。”孟玄胤淡淡地说,眸光依旧驻留在掌心的茶盏之中,另外一只手,随意地拂乱棋盘。“让她进来。”

片刻,德贵妃神态曼然的缓缓步入。只见她轻衣薄绡,桃花懒妆,螺髻无珠无玉,微垂缥色丝带,臂上绡金纱随风飞举,飘逸如仙。看似对每个人都温和微笑,那眼角目光,却谁都不在其中。

“爱妃的身子可好一些了?”孟玄胤并不看她,随手在宫女已经收拾干净的棋枰上落下一子,明明很柔和的声音听来居然字字如金石。

德贵妃浅浅一笑,目光虽然温婉,然而那双肩,却已担上一身的苍凉了。毕竟她的爹爹是当朝左相,她的长兄手握十万兵马,看似大权在握,只“外戚弄政”这四个字,便已将文家打入万劫不复之境地。索性,陛下对文家信任有加,否则……

想当年,陛下尚是熹王,一怀抱负无人得解,独立御花园中,一身茕茕,秋风瑟瑟轻染了他两眉霜色,也染就了她脸上莫名飞起的两朵红云。

如今,他得偿所愿,她梦想成真,却不知为何,他与她之间比之过往更多了些许疏远,些许悲伤。十丈软红浮华艳饰,那些锦绣荣华,诗酒唱和,兰麝齐芳,钟鼓遏云,竟不如往日的起伏颠簸波谲云诡,平白让她心中多了几分嗟叹。

德贵妃的手指,缓缓拂过腰间所系的同心结,那是用世所罕见的天蚕丝混着极细的紫金线编就。当初,亲手打这结时,她是敕封的熹王妃。红烛下,华庭里,九重纱幕中,笑意迤逦。

双结同心,心中有心,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这相思意……

“嫔妾的身子好多了。”德贵妃好整以暇在锦凳上坐下,抬手掠掠鬓发,笑道,“陛下既有兴致纹枰对弈,不知可否与嫔妾手谈一局?”

孟玄胤眯着眼睛,默默看着德贵妃,良久,笑了笑。“朕若赢了,爱妃给朕什么彩头呢?”

“嫔妾的一切都是陛下的。”德贵妃掩口轻笑,手指拈起一枚白子轻轻落下,“若说彩头,嫔妾除了抚琴清唱别无长物,唉,实在是惭愧之极。”

孟玄胤微笑地凝视着她,眼底却没有笑意,他温柔道,“朕喜欢你的歌声,如妙音仙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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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当当,男配一出来了,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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