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贞无奈叹息道:“我也不知道施姑娘这三、四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年前,元硕他们去山里捡柴,发现有个人躺在泥地里,隐隐有短促的呼吸声,就救了回来。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后来,我们请了郎中,方知施姑娘中过剧毒。本来已经死了,但奇怪的是她体内的血液与常人有异。许是血液内其他毒素攻克了她体内的剧毒,反倒起死回生了。”
“原来如此!”锦瑟淡吐一声。心下暗道:毒杀施悦纱后的几天,每晚都闪电雷鸣。或许山石塌方,她的尸首显露了出来,所以得以获救。也幸得她没有死。
“阿弥陀佛。”元贞双手十合,“施姑娘是脱离了鬼门关,但记忆全失。”
“她失忆?!”
元贞点头道:“醒来时她只记得两个人的名字。”
“是哪两人?”锦瑟悚然,话语指向元贞,面却朝去施悦纱。
元贞微带异然道:“一个是施姑娘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个叫秦方。锦瑟姑娘可听过秦方此人?”
“对!对!”施悦纱急着拉过锦瑟的手:“姑娘认得我。自然知道过去的事。你有没有听我提及过秦方?”道毕又低头自我沉吟:“秦方到底是我什么人?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起来?!”
素来失忆过后只记得对自己最重要的人。施悦纱不记得郓王,亦不记得汉王,想必秦方在她心中分量更重。思及,锦瑟的口里如刚食过“用心良苦”,丝丝难言的苦涩久久挥之不去。可惜当年在柳巷时,锦瑟与施悦纱并不太熟,遂未曾听闻秦方此人。
施悦纱见锦瑟轻微摇头,心下一沉,“算了!姑娘还是跟我讲讲柳巷的事。”边说,边拉着锦瑟在凉亭的石凳上坐下。
锦瑟不知该不该提及赵焕和完颜宗汉,只略略道一些当年花魁大赛的事。花魁之事,元贞早就跟施悦纱说过。可施悦纱没什么印象。再重复一遍亦是两眼茫茫。元贞在一旁附和,一失口道出“楚仲翰”三字。
霎时,施悦纱双眉一挑:“楚仲翰?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略一寻思,宛然一笑:“我记起来了。元贞妹妹以前说过他是我心仪之人。”转眸锦瑟:“姑娘可晓得楚仲翰?”
“他……”锦瑟颤一颤,面上像覆上一层青白的面纱,飘忽不定。她不经意地触动梅枝,只听噼啪一声巨响悄然划破长空。
“他怎么了?”元贞好奇问。
“他……”锦瑟速一跪在施悦纱面前:“施姑娘,国家危难。锦瑟求求你,求你救救宋国。”
施悦纱怔了一怔,赶忙扶起锦瑟:“你快起来说,别给我下跪。”
“我……”锦瑟抬起头来,恬静的脸孔上骤然平添一道雪亮的恨意,柔美的眉色也意味的刚毅。
“他是坏人?”施悦纱疑问。
锦瑟情状激动,稀里哗啦说了一堆金人先与宋人结盟合力攻辽,随后又以宋国招降纳叛、暗地勾结先辽皇帝为由撕毁合约,南下攻宋。说到女真人所向披靡,已大军压近汴梁,宋徽宗禅位逃离时,本来就皆是忿意的双目愈发厉色。
施悦纱听锦瑟这番叙述,心底里顿是一片黯淡凌乱。作为宋国的子民,怎么能在国家危难时,偷生在偏远的山区与世隔绝。未等锦瑟说完,施悦纱猛地站起,一拍石桌道:“金人实在太卑鄙无耻。他们居然出尔反尔,欺压我们汉人。我施悦纱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汉人不是好惹的。”
元贞见施悦纱疾言厉色,不想火烧浇油,道:“锦瑟,方才我们不是说到楚仲翰。何以扯到……”
锦瑟眸中精光一轮,“我说的就是他。”
施悦纱暗抽一口冷气:“楚仲翰是汉奸?他出卖汉人?”抬目,见元贞、锦瑟凛凛望向自己,忙又道:“我的记忆里根本没有楚仲翰这个人。从今往后,我不会与他再有瓜葛。若让我再遇到他,一定好好教训一番。”声音怔怔,语气森冷如冰雪,仿佛眼前站立的就是楚仲翰。
闻声,锦瑟微一颤抖,但很快就恢复常态。见施悦纱忿恨的目光,心底不由淌过一丝快感。
苍天有眼。完颜宗汉利用我对郓王的情意,害我背负欺君叛国的沉重罪孽。现在,他最深爱的女人记忆丧失,又对他恨之入骨。报应!真是报应!
转瞬另一个念头在锦瑟的心头徐徐升起:他伤害我,我定不能让他好死!我要让他的心承受清冷锋利的割裂剧痛……
思及痛楚,锦瑟硬硬握了握拳头。如水般柔和的眼波带上一抹仇视的凌厉机锋。
眼角扫过施悦纱,锦瑟深深吸一口气道:“施姑娘猜错了。楚仲翰不是什么汉奸,而是金国派在大宋的细作。”
“金国细作!?”元贞、施悦纱皱一皱眉头,异口同声地吃惊一呼。
“不错!”锦瑟静一静气解说道:“楚仲翰的真名叫完颜宗汉,是金国六皇子,人称汉王。他自幼潜伏在宋国,还入了翰林院。这次南下攻宋,他就是主帅。”见施悦纱眼角交杂着复杂难言的恐惧,变本加厉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年他在朝中明为太子谋士,实为故意搞乱太子和皇上的关系。”
果如锦瑟所料。听闻此番叙述,施悦纱已满心满肺尽是难以言喻的痛恨。凝望锦瑟的眼神亦带着腾腾的杀意。
“楚公子怎么会是金国王爷?!”元贞不解:“当年,他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温文尔雅。而且施姑娘与他还挺好的。”
“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锦瑟凛凛地道。
施悦纱深深的点头,眼中有坚毅的神色:“当初我和他怎么会好?”
锦瑟斜睨一眼多事的元贞,郑重道:“过去,你和他关系是不错。但他与你好,也与其他姑娘好。”
施悦纱怔一怔,愤然道:“那些仪表堂堂的公子哥没一个好人。恐怕他接触我们**女子也是另有所图。”
“就是!”锦瑟附和道:“**里官爷、商客多,风声也特别多。他不就想多打听些我们宋国的机密。随后出计策po害我们宋国。”
“可恶!”施悦纱控制不住满心的愤慨,重重一击石桌。
锦瑟趁热打铁:“我看姑娘的剧毒,恐怕亦……”顿了一顿,没言下去。
施悦纱奇问:“亦什么?”
元贞灵机一动:“难道楚仲翰发现施姑娘知道密事,狠下毒手?”
“楚仲翰杀我灭口!”无言而粗糙的疼痛突然侵入全身,以致施悦纱眼中的仇恨和凶光更深一层。而这些正是锦瑟最需要的。锦瑟不否决,只糊里糊涂地道一声:“有可能!”
听闻这些,施悦纱愈发难以自控,拼命敲了数掌石桌。幸得元贞劝她稍安勿躁、从长计议方略略平伏痛心。
大雪一停,阳光异常的好,照在积雪上折起灿灿的光芒。日光与雪光辉映,反使天空愈发地透亮。可惜晶莹剔透的光亮照不进面临亡国的宋人内心。听锦瑟一番畅言,施悦纱二话不说当即携手锦瑟下山救国。元贞乃出家人士,自不便下山,但在锦瑟、施悦纱离开前,给了她们一人一个平安符,祈求上苍保佑她们平平安安,宋国起死回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