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冰见蔓清神色异然,问道:“柳姑娘!你认识那人?”
蔓清神色一晃,正欲转头离去,却见赵焕那双失落的眼眸盯向自己。眸中的血丝凌乱密集,在日光下,隐隐淡泛红光。左眼的眉角处多了两道褶皱,像是岁月的痕迹,又像是日久相思的印记。“隐儿!真的是你!你在这里!”他狠狠一甩手,挣脱开女真下人的拉扯,冲向蔓清。顷刻,眉角处又多了数道褶皱,只是这些皱纹,不是长久的哀怨,而是意外的欣喜。他一手拽着蔓清,欢呼道:“隐儿,我知道你会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他欢喜得有点忘乎所以,以致口称“我”。
蔓清的两眼满是骇人的光芒。她睇一眼赵焕,冷冷一甩手,愤愤道:“赵焕,你做过些什么,你自己清楚。”
赵焕苦诉道:“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利用你与复景堂的关系去对付太子他们。那件事后,我已经后悔了。你原谅我,原谅我啊!”眼角有疏离的清泪滑落,是男儿的泪,亲王的泪,更是忏悔的泪。
蔓清微微转眸,清冷一笑:“原谅?数千条人命,怎么原谅?他们能活吗?”眼中的光芒愈发的冷冽,旋即愤愤一推赵焕,就听“扑通”一声,赵焕摔了个大朝天。
有细小的尘灰浮起,若一个个咒怨腾飞在傲雪厅的每个角落,以致“岁寒三友”之味隐隐淡去。
蔓清拉大嗓门复道:“杀人偿命,我恨不得你去……”想到凄楚的锦瑟,她始终没有说出那个“死”字。
阿布达一把拉起赵焕,推扯道:“走!走!不得骚扰小王爷未来的少夫人。”阿布达自幼习武,力气自大于赵焕。他一使劲,赵焕便没了辙。推着,推着,他后退数步,但面上却意外浮起几缕欢颜。“隐儿,你跟我走。通过那件事,我知道我离不开你。以后,我再也不争什么皇位了。”他语无伦次道,举目见蔓清依是冷然,又续言:“你喜欢自由,我给你自由。我可以放弃亲王之位,陪你到天涯海角。只要……”
蔓清冷冷一笑,走前数步,睨一眼阿不达,命令道:“他有手有脚自己会走。不要推了。”随即,抬手抖抖赵焕身上沾染的灰尘,讥讽道:“赵王爷身份显赫,小女子不过风尘中人,怎么配得起?”一声狂笑,“你陪隐儿浪迹天涯海角?你舍得放弃王府三千美艳么?”
“舍得!舍得!我对你……”
“住口!”蔓清顿然失笑,喝道:“你别再假惺惺了。玉翠被童氏无辜打死,你不闻不问。伊霜深情于你,你却剥夺她生育的权利,甚至狠心使人下药……”
“伊霜她……”
“住口!”蔓清愤然续道:“锦瑟对你一片真情,你却置之不理,连个妾的名分也不给。”
“我……”
“你简直禽兽不如!”蔓清挥手。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赵焕的左脸微微红肿。一旁站立的女真人也一个个膛目。
赵焕略略呆目。自小到大,有谁敢扇他耳光?即使儿时顽皮,父皇也只象征性地遣人打两下屁股,事后还送滋补药膏、跌打药酒过来。
“隐儿,你解气了?”稍稍晃神,赵焕又拉起蔓清的手,“如果你不解气,就再打。只要你跟我走。”声音愈发的软绵和无助,完全不像出自天之骄子的赵焕之口。
蔓清眸中依是闪着忿恨的光芒,只是没刚才那番冷冽。她甩一甩手,指着门口,喊道:“你走吧!”随即,转过身。
“走!走!”阿布达推嚷两下。
赵焕望着蔓清的背影,软软地摇摇头。转瞬,是一声刺耳的疯笑。
“走?你是我赵焕的女人。我怎么能让我的女人流落在异国他乡?”
“我不是……”蔓清猛然转头。正是盛夏,暑热之气无处不在。蔓清本就觉着闷热,如今更感全身滚烫,汗水淋淋而落。她复又直指厅门,愤呼:“走!你给我走!今生今世我不想再看到你。”
如冰、如霜以及阿布达见蔓清神色急剧骤变,一个个异然望着她。其他几个女真人不懂汉语,又没得到阿布达的命令,遂也愣愣站着。赵焕乘势,一手拽过神色迷恍的蔓清,“隐儿,跟我走。你早就是我的女人。你怎么能再嫁他人?”
“我……”蔓清眼中的光芒像熄灭的烛火,渐次暗去,暗去。随即,她愤然甩袖,抬手捂住双耳,厉声尖叫:“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白色曼陀罗隐隐在她心间开放的那晚,若隐若现浮现在她的脑海……那晚,她只是,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糊里糊涂地躺在他的身边。或许“楚仲翰”伤得她太深太深,以致纯白的花瓣染了一袭血色,她也没注意上。
香炉里的细烟笔直高升,随后散开如雾。淡淡的“岁寒三友”馨香又缭绕起来。
一息无声,但很快便有急促的脚步声和慌乱的拉扯声。“赵王爷,这里是金国。请你自重!”那人郑声道。来人正是完颜宗汉。赵焕走后,他便猜赵焕会去他府上闹事,只因完颜晟拉他商量事情,他才无奈多待了一、两个时辰。
府上的下人见小王爷回来,纷纷噼里啪啦地下跪行礼。完颜宗汉垂目扫一眼如冰、如霜,淡呼一声“下去!”,续而,一手拉过蔓清,面上浮起一缕幽幽的笑,道:“赵王爷,汉人向来讲究礼节。你这样与小王妻子清儿拉拉扯扯似乎不妥。如果王爷是来找小王,那我们去百慧堂交谈。”边说,他边睇眼蔓清,只见她的两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大,手臂微微颤抖,像是受了惊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