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清见子衿和昭斓离去,心中怅怅不快,她挣开完颜宗汉,赶忙朝子衿的方向追去。完颜宗汉尾随数步,不料遇阿布达匆匆赶来,他在完颜宗汉耳边轻道几句后,完颜宗汉面色一沉,连忙随阿布达而去。
蔓清一路沿着山间小溪追去,青草遍地,绿水悠悠,有青藤自水边枝干缠绕而上,有粉白色小巧的花瓣零零飘落水中,更有红鱼闻惊扑溅水花朵朵。清风幽幽拂来,夹杂着清新水汽的草叶芳香微微弥散,是一种仲春的别致甜香。景致甚美,但比之中原的百花争艳,还是略显单调。
溪流的尽头,隐隐传来心酸的哭泣声。那泣声柔柔,宛若汴河的水声,夹杂着不为人所知的惊痛和失望。
蔓清闻声寻去。泣泪之人正是子衿。蔓清找到她时,她倚靠一棵杏树,泪水涟涟。子衿听得脚步声,转过身,见是蔓清,抬手抹一把泪,盈盈低声道:“姑娘真是好命,能遇上这么一个一心在你身上的人。”
“什么好命?大家都一样。方才小王爷虽然出口不逊,但只为防羊入虎口。你别放心上。”
子衿淡笑,转身向山杏林深处走去数步,“我本就是柳巷卖笑之人。他们这么说也没有过错,我岂会怪罪。倒是这杏花,眼见颓败还在力争展示美艳,真是像极我们**女子。难怪有人把我们比作杏,一味的妖艳去博取男人的心。”
“这算什么话?!”蔓清反驳:“若非男人花心,柳巷哪有生意。再说,我们入坠**也是情不由已,昭斓为还赌债,你为还人情,锦瑟、慕容蝶也因家境贫困,而我……我……”
“好了,别说了。”子衿转身,“都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蔓清不作声。子衿复道:“凡事要把握当下。看得出来小王爷对你呵护有佳。”
“谁晓得?!”
“你还不晓得?!”子衿蕴了羡慕的笑,“若耶律大哥得悉我出自柳巷,还不知如何待我?”
耶律攸毕竟是契丹人。汉人和契丹人水火不容,又岂能长相厮守?
蔓清的容色一分分黯淡下去。她不说话,只静静地端望子衿良久。
笑容留驻在脸色仅仅一瞬,子衿又消沉起来,分明是在担心耶律攸的生死。
若是耶律攸死了,倒是没了如今这般牵肠挂肚的挂念。
回四合院,天色大晚,蔓清见昭斓还没归来,心下焦急,在房中踱了数步,又跑出去寻找。这时,巷口处有一位姑娘手提一壶酒,迈着八字步,昏昏晕晕着走来。蔓清抬手举灯,见那姑娘真是昭斓,忙伸手扶去,不想却招昭斓硬硬一推,摔去一边。
自入上京,昭斓滴酒未沾,今日将北方的烈酒喝得弥天大罪,必是心痛得紧。蔓清心有愧疚,不知言些什么,只默默跟随,暗中保护。
入四合院,昭斓大呼小叫蔓清的名字,见子衿出来,一手指着,破口道:“好你个柳蔓清,你以为你真得了小王爷的芳心?我告诉你,小王爷不过拿你玩玩。其实,他早有心许的姑娘。就是跟他青梅竹马长大的女真人。”痴痴一声狂笑,昭斓侧身倒在石台上。水银样点点流泻的月光下,有细小的尘埃腾腾跃起,仿佛是一种痛苦和咒怨,幽幽迷散在昏暗的光线中。
子衿有意去扶,亦是被她狠狠一推。昭斓半睡半醒着拉大嗓门,继续痴笑:“等小王爷玩腻了你,他也会心许于我。我跟你一样,都出自柳巷,都出自凤翔居。”形如疯癫的大笑在四合院内回荡,听得人不寒而栗,连月光也偷偷避入云层。
蔓清见昭斓懒懒地侧身躺着,手撑地面,还时不时痴笑呼声“宗汉!”,顿感胸口一阵酸痛,仿佛是被毒蝎狠狠咬上一口,毒素渗入五脏六腑。
刀枪外伤再重,过些时日总能愈合,可心底之伤,宛若玄铁留下的烙印,即便是用最清澈的水也洗之不净。
蔓清愣在一边。
昭斓翻了个身,从地上站起,骤然视向蔓清。她的脸色因醉酒红得似涂化了胭脂。“汉哥哥,你觉得昭斓如何?”她媚笑着跌跌冲冲走去,扑倒在蔓清身上。蔓清慌不迭地后退。昭斓扑通摔倒,但又锲而不舍地匍匐爬来,抱住蔓清的脚,“汉哥哥,昭斓自知身份卑微,配不得你。昭斓只求做你的下人,服侍你。”声音恍若深秋的寒风,凄凉得令人悚然。
“蔓清,你愣着做什么,还不扶昭斓入房。”
“蔓清?!”瞬息,昭斓若喝了醒酒药,猛然从地山爬起。“你是柳蔓清!”她抬手直指蔓清。两粒眼珠布满了怨恨和震惊。蔓清一凛。昭斓拼命摇曳蔓清的身体,“你欺骗我,我跟你没完。你听到没有,我跟你没完。”摇了一阵,许是醉意发作,她又倒了去。
“昭斓!昭斓!”蔓清俯身叫了两声后,骤然转身跑出四合院。
毛糙的钩月淡淡挥洒点点银光。这光与中原的玄月之光如出一辙,只是落在地上的阴阴薄影略显疏落。蔓清疯狂奔跑、舞枝击打的长影掩映在疏影间。细细碎碎的粉瓣、尘土在柔光下隐隐闪烁,仿佛是一种罪孽的发泄,即便是四周清新甘甜的水汽瞬间也变得腐臭和霉馊。
忧伤和自责接踵而来。
慕容蝶曾愤恨地说过,她今生今世不会原谅她;昭斓因被她夺爱变得失魂落魄,一蹶不振;子衿也是为了她而故意用苦笑掩饰内心的酸痛;还有秦舞、已逝的彩兰、凤菲、流珠……
她不知跑了多少路,只觉得悔恨得头痛欲裂,胸中积聚很久的苦闷,突然化作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从喉中喷涌而出。扑!她口吐一滩鲜血,靠着一块巨石昏晕了过去。
醒来已是另一个宁和的清晨。晨光薄薄如雾,疏疏落落倾泻在茫茫草原。蔓蔓野草凝了一袭水露,在阳光下,璀璨晶亮,若一颗颗碎钻镶嵌在碧玉中。
蔓清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石屋里。有一位头包粗布,身披兽皮的妇人坐在身边正轻轻地呼唤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