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清赤手空拳,他当然胜之不武。
女真大汉重重扔下大刀,“好!你起来,我们重新再比。”
待等蔓清爬起,他便一拳挥去。蔓清知他力量大,唯有一招一招小心应付。如此打了十多个回合,依是不分胜负。蔓清想,如此耗下去,只有浪费她的体力,最终也会输下,便思着到底哪一招可以让女真人知难而退,谁知一个不留神,让他占了个空子,眼看得狠狠一拳就要朝她胸口揍来,却见那女真人将拳停在了半途,并且立即面向大门下跪道:“小王爷!这个姑娘侮辱我们女真人,小的来教训她一下。”
蔓清见那女真人突然止拳,又傲慢起来:“我侮辱你们女真人?昨日明明是你挑衅在先,侮辱我们汉人。”边说,目光一面转向大门。只这一看,不由令她惊愕万分。
门口杏树下站着的男子身披高贵的貂皮皮袄,右手握着一张硬弓,他的双眼在见到她的片刻,眼角豁然微微上翘,嘴边扬起一抹笑。
蔓清不由自主地惊呼道:“你是楚……”
话音未落,女真大汉指着蔓清又道:“小王爷,昨日小的多喝了几杯胡言乱语是有不对,但这个女的口出狂言,说我们女真人遗臭万年。”
他并不作声,只将头对着女真大汉向门外一摇,女真大汉明其意,忙向他致礼后退出去。
蔓清回过神来,冷冷道:“小王爷?原来名满京城的楚大人在金国是身份显贵的小王爷。”
他双唇一抿,眉宇间隐隐显露几分失意,但目光没有离开蔓清半步。“施……柳姑娘,我的真名叫完颜宗汉。其实,我隐姓埋名在京城是……”
蔓清无心听完颜宗汉解说,只冲动的从衣袖中取出一小块布往他面前一展,“小王爷应该还记得这几个字吧?”
布上正是契丹文“耶律延禧”四字。
原来,这是当初楚仲翰在沧浪轩飞鸽传书上的文字。蔓清来到上京后,凭着记忆只画下了这前面的四字,随后便找契丹人询问了含义。由此,她暗猜楚仲翰是辽国派在宋国的细作,没想到他竟是金国的小王爷,一时间她无法接受,亦不能接受这一现实。
完颜宗汉目光微一停滞。他接过布匹,依是浅笑:“柳姑娘什么时候对契丹文感起兴趣来了?若是姑娘不嫌弃,小王愿作指点。”
蔓清不理会,放声续问:“你到底是谁?那日你为什么飞鸽传书耶律延禧?你为什么要骗我?”
无尽的苦楚,无尽的煎熬若一曲悲乐,袅袅摇曳,三回九转在她喜怒无常的心间,一时间,杏头娇花不惊而落,日光徘徊掩映,终是含忍离去。
子衿见蔓清与“楚仲翰”久别重逢,想他们定有一番断肠之言需要叙谈,便欲离去,不想听蔓清口出“耶律延禧”四字,不由心生诧异,也就静站一旁续听。
蔓清控制不住激烈的情绪,侧身倒去身后的梅枝。完颜宗汉快步扶去,却被她冷冽着推开。她的双目闪着轻微渺茫、悠悠隐隐的光芒,若幽静月夜下的拂风,虽温得缠绵,却断人心肠。
完颜宗汉怅怅叹一口气,解释道:“那日姑娘一心要小王的命,小王如何真言相告。再说这事关系国家,小王有意隐瞒,也是不想姑娘惹事上身。”
“什么国家大事?”
完颜宗汉平和道:“既然姑娘执意要知道,那小王也就坦然相告。其实这件事也与大宋有关。”
蔓清、子衿乍惊,只是蔓清的目光还算自若,相反,子衿的眼神中透出一种牵肠的不安。
“童贯率军北战南京多日未能攻下之事,想必柳姑娘已经知道。”蔓清点点头。他又道:“金、宋早已联盟。小王暗猜宋人必派人前来请金军出兵援助,就暗出一小计助宋、金成功攻占南京。小王打听过,镇守南京的耶律大石甚是神武,用兵出神入化。要攻南京,必先攻下他。我们金国细作有劝他归顺,但他一心在辽,誓死不降。”
蔓清听得入神,但一旁的子衿已若惊弓之鸟,伤感的珠泪如急流直下。
“要攻耶律大石,只有内抗。那日姑娘看到的字条,其实写着辽皇帝耶律延禧已死。耶律大石如此衷心于辽,他知辽皇之死,必会在南京再立新皇。他一世英名,却不想依是中计。”
言毕,蔓清恍然大悟:“原来你用的是离间计,耶律大石弃南京城而去,是因为耶律延禧以为他有二心,欲杀他泄愤?”
见蔓清平伏下惊慌失措的心,完颜宗汉笑了出来:“南京城攻破后,有些契丹人归顺了我们金国,不降的就……”
“耶律——”一声爆喝骤然令他注意到一直默不啃声的端木堇。她双手掩面飞驰而去。蔓清亦急急尾随。宗汉诧异,一路唤着子衿和蔓清的名字追去,不想进院的昭斓一头撞进他的怀抱。急切间,宗汉用手一推,昭斓立足不稳,只听咚的一声,一头撞上杏树。瞬间,数朵花瓣坠落,昭斓的额头上鲜血流淌。宗汉住脚,目光落在色若流霞的昭斓脸上,虽然她头破血流,但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里满是柔弱少女的脉脉娇羞。宗汉赶快扶起昭斓,柔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昭斓羞急,低头不语。
这时,秦舞跑来,恭敬地行礼道:“小王爷,昭斓只是小伤,小奴会照顾好她,请小王爷放心。”
完颜宗汉“嗯”了一声,放开昭斓,对秦舞吩咐道:“那就有劳你照顾姑娘了。”
秦舞笑意盈盈着点头,扶过昭斓。
昭斓抬目,望着完颜宗汉修长匀称的身背,再想他刚才那声绵柔的“姑娘”,心中顿感一阵和风细雨般的温润。秦舞扶着昭斓在石凳上坐下,一边帮她擦拭伤口,一边道起完颜宗汉与萧子衿在柳巷的传闻,昭斓听得又是叹气,又是气嫉妒。
待月上树梢,蔓清与子衿回了四合院。
见昭斓额上流血,蔓清诧异问:“昭斓,你的额头怎么了?什么时候摔的?”
昭斓娇羞地把刚才的事简单的说了说,又道:“今天早晨我去赴春猎节,与秦舞走散了,后来我被一只狼追着,是他一箭射了它,救下了我。刚才,我……我撞入他的怀里,他还抱着问我‘有没有事?’短短一天,我便与他二次不期而遇。你说这是不是叫缘?”
蔓清道:“昭斓,你喜欢他?他知道他到底是谁?”
昭斓涨红着脸,低头不语。
见状,秦舞僵硬着一笑:“还能有谁,当然是文武双全,又俊朗非凡的金国第一勇士完颜宗汉。”
“第一勇士?”蔓清问。
秦舞解说:“是啊!今天的春猎节上,他可是最神勇的一个,不仅一箭双雕,还智勇地从狼口救了昭斓,真是风头出尽。随后,摄政王赐予了他象征女真人第一勇士的一张大弓。”
“那后来呢?”
秦舞鬼魅地一笑,复道:“这么一位勇士自是受女真人的追捧。但我总觉与他似曾相识。后来想起,完颜宗汉不正是参加曼陀‘破苞礼’的楚仲翰吗?我失神一呼,正好被他听到,他便朝我走来。你不知道,当时草原上多少双少女的眼睛在嫉妒我,我真是兴奋之极。只可惜,场面太大,我不能表现得太过激动。他问我怎么来到了上京,还问起了你,我便如实告诉了他,不想他就追寻到了这里。”
这时,昭斓抬头,举袖遮面问:“蔓清姐姐,你说他会喜欢我么?”
蔓清心头一怔,转眸昭斓。
她含羞的面上浮起一抹一抹的期望,只是那些期望太过奢侈,以致她自己都没有信心,默然间,缕缕悲幽的失望泛起,夹杂在期望之中。
蔓清不由心生无尽的怜惜,想她自小没有关爱,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情的源头,如何忍心剥夺,便含泪点头道:“他会喜欢你。”
昭斓的美目顿是闪过一道浅金的星光,像划过星际的流星,炫耀夺目。
秦舞轻轻拍拍昭斓的肩膀,泼水道:“你呀!你呀!又在做梦了。完颜宗汉智勇双拳,又是摄政王最寄希望的儿子,喜欢他的姑娘多着呢。想嫁给他,谈何容易?”
昭斓不理会秦舞,只一手拉过蔓清去她房中好好聊聊。蔓清知昭斓难得心欢,便依了。这夜,昭斓说到过去的苦日子,以及柳巷的悲苦。蔓清听得眼蒙泪雾,一时更为怜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