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隐听得脚步声,急忙拉起锦瑟躲到窗后,透过冰纹图案的空隙窥看,只见两个姑娘一前一后来到海棠阁门口站停。一位姑娘道:“青儿,海棠阁近来不是一直锁着吗?怎么今儿开了?”
玉青接话:“这个我也不知。不过这里现在除了锁在里面的柳姑娘外再无他人,我们在这里说话倒也方便。”
柳隐定睛望去,见另一位身着红衫的姑娘正是伊霜的丫鬟晶奴。这时,玉青从衣袖中拿出一包东西放到晶奴的手中,吩咐道:“以后四夫人的食物中,务必放上这东西。”晶奴接过,放到鼻间嗅了嗅,惊呼:“这不是藏红花吗,姑娘放这个可是要……”
柳隐听了也是一愣。她虽不曾学医,却知道藏红花乃是堕胎之药,难道她们要合伙害四夫人腹中的孩儿?玉青又道:“这是王爷临行前特别关照的。你是知道的,王爷不希望四夫人有喜。上次四夫人沐浴,你怎么就忘了薰麝香?”晶奴低声道:“我见四夫人日日诚心诚意祈求送子娘娘。”
这话落在耳中,心头似被什么东西重重的一刺。难怪那日他突闻伊霜有孕时甚是不自在,原来是计划有变。他杀人、嫁祸,现在连个深爱他的女人还要算计,这种人不是人渣,还是什么?
锦瑟也是诧异,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难看。或许碍于赵焕对枕边人的算计,悻悻难言。玉青和晶奴走了良久,才见她又跪了下来,“你不要伤害王爷。”声音比起方才的急促和紧张缓和了好多。
柳隐早就恼羞成怒,哪里再听得进劝说,她瞧都没瞧锦瑟,忿忿道:“这种人值得你求情?”见她膝行着来抱脚,又道:“他看不起**女子,你还誓死守护?”
锦瑟伏在地上,神情微有些凝滞。泪痕斑驳的脸蛋已不复一个时辰前进屋时的娇容。“他是王爷!”她抬起头,看了看怒色的柳隐,哭诉道:“柳姑娘搞错了。不是我誓死守护王爷,而是王爷在守护我,守护全府的人。”
闻声,喉咙口几乎是透不出气的哽咽。这样的言语,生生将满心的愤慨酝酿成欲哭无泪的痛心和失望。杀一个赵焕不难,但死一个赵焕会牵连一府上下数千人的命。复景堂已经毁了,难道还有牵连更多的无辜。
终于,她俯下身,搀起锦瑟,无奈道:“赵焕我可以放过,但今生今世我不想再见。”她闭目,硬硬咬紧了唇边。过片刻,才抬手握住锦瑟的手,“既然你要守在赵焕身边,我也不做坏人逼你离开。不过庭院深深。你万事小心!”
锦瑟点了点头,挽着她出了海棠阁。一路上,柳隐又问起,私自放她出去,王爷回来追究之事。锦瑟只道,“曲尽人散,人走茶凉。谁又知道数月后的事?”
离开王府时,柳隐正见四位夫人手挽着手进入王府。童氏很是关切地在李氏身边笑颜而谈,李氏含羞地摸摸微隆的小腹。随后,玉青、晶奴前来搀扶李氏。柳隐本想趁无人之机将玉青、晶奴欲害她腹中胎儿一事告知李氏,但想到此是王爷的吩咐,说了只会害玉青、晶奴受难,只得硬着心肠作罢。再说锦瑟偷偷放走她,若是让童氏知道,必定借着机会赶锦瑟出门,遂避过众人,自行离去。
正中的阳日偏斜,照在身上,忽暖忽冷。
柳隐心事重重。鬼使神差的到了楚府的门口。石狮依在,人已不在。她走去,轻轻抚去大门上的黄纸封条。
曲终人散,人走茶凉。楚仲翰一出事,本来就不甚热闹的楚府,突然变得凄凉起来。草木萧疏,花枝凋零。鞋底踩在落叶荒草上隐有咯咯咯的破碎声。在沧浪轩附近拱起的土冢前,她静默叩首。这是潭伯的简坟。若非她未查清事实真相就向楚仲翰下手,也就不会误杀潭伯。想来有一种晦暗的罪孽感。
冬日,白日渐短,夜晚渐长。不知不觉,暖阳已散去西山,唯留点点余晖流泻。又过一柱香,清冷的月光透过渐薄渐厚的云层,斜斜射向土灰飞扬的地面,留下一道一道银白的痕迹。
在楚府门口,她徘徊了良久。直到一阵疯癫般的笑声从她身后扬起,她才忽的转头望去。冷光之下,一个身着鲜红衣衫的女子狂笑着向她走来。那笑让人不寒而栗,仿佛是破旧屋檐下滴答着的残留雨声,悲切凄凉。定睛一望,那张花容月貌的脸蛋似曾相识,只是明晃晃的闪着一层雪亮的恨意。
“慕容姑娘!”柳隐几乎惊呼。旋即想起那日乌鸢丛中,锦瑟提及慕容蝶消失一事。才要询问她失落的原因,慕容蝶突然狠狠一掌向她的左脸掴去。顷刻,她的脸红肿了起来。
“我——”
“闭嘴!”她推一推柳隐,冷冷地道:“你害了楚大哥,还有脸来这里。”抬手指向大路,“滚!跟我滚!”见她还死赖着,又抬腿踢了一脚。柳隐退步,一步没站稳,踩上一块石子,仰天倒下。
“活该!”
柳隐咕噜翻身爬了起来,“错信赵焕是我的错,但那日楚大人明知被冤也不反驳,说不定他也有愧疚。你告诉我他在哪,我去问个明白。”
慕容蝶目光犀利的在她脸上一扫,“你还要追问楚大人的罪?”
“我——”方觉说错了话,“我是去道歉。”
“道歉?”慕容蝶眸中的咒怨若阴暗下的腐臭味让人簇闻即闪,“你还嫌伤得他不够?!”随即,又疯癫的狂笑,语无伦次地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的去处。你要他心痛。我定要你比他更痛心。”月避去云层的瞬间,慕容蝶突得没走稳,摔落下来。柳隐跑去搀扶慕容蝶,却又被她冷冷一推,摔了个仰面朝天。
慕容蝶爬起来,在柳隐身胸口一踩,“就算楚大人是真心喜欢你,我也会争到底。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说罢,竟自扬长而去。
肃冷的风从耳边呼啸而去。柳隐趴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唯见慕容蝶窈窕风姿愈走愈远,愈远愈模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