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和春雷相应,几令人胆裂。
裴缙一走出明心大楼,就感觉到了空气中的那丝细如蛛丝的紧张气氛,枪声响起时,一个女子扑过来挡在了他的前面。
裴缙快速抬手把人拨开,然而他却闪身不及,一朵血花便开在了胸前。
“裴大哥。”
“家主。”
裴三、裴六回击,裴五、裴七、裴八迅速半圆围住了家主。
裴缙强撑住发晕的神智,对赶过来手下道:“封锁消息,别让蓉蓉知道。”
几个简单的字,却让他冷汗直流。
“裴大哥,你别再说话了。”女子语带哽咽,紧紧抱着他的肩膀,不停地道:“你刚才为什么要把我推开?你不想让我受伤,我更不想让你受伤啊。”
线珠子似的泪水不停地砸在裴缙身上。
裴缙眼中却闪过冷光,示意裴五蹲下身来,说道:“带她走。”
裴五点头,丝毫不联系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抓起她纤弱的手臂便拖走了。
裴八接过药箱,迅速地为家主做了急救措施,心中却早把刚才的女人骂了百十遍。
若不是她突然跑出来多事儿,枪林弹雨中家主也不见得会受伤。
至于家主为什么会为那个女人挡弹,难道是对她有好感?
砰砰的枪声中,裴八的脑袋还有空拐个弯儿,然而发现家主不省人事之后,他却立即慌了神。
不到五分钟,枪声消歇。
裴缙被迅速送到医院急救。
……
谢舆收到国内的消息,勾唇一笑,是他的时机了。没想到他准备的女人一个没用上,倒是裴缙的红颜知己一个个地往外冒。
开车到了皮特大学,谢舆在一个读书角找到了希蓉。
自从熟悉过皮特大学之后,希蓉便常常会从图书馆借了书,来读书角这边看。
谢舆一身休闲服装,但是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好身材,仍然让人频频侧目。
他拍了拍正认真看书的人,无视旁边几道总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示意希蓉跟他出去。
收起书本,希蓉和谢舆很快走出读书角。
“怎么了,阿舆?”她问道。
“我的车就在那边,咱们去车里说。”谢舆看着希蓉,她即使不再亲近他,但信任却一丝一毫都未减少。
车中,谢舆一直在摩挲着瓶二百毫升的玻璃瓶橙汁。
“你的脸色居然这么凝重,到底什么事啊?”希蓉刚开始不在意,现在却有些担心了。
“你先喝点橙汁”,他把大号吸管插上,递到希蓉手中。
“是我家里的事?还是你家里的事?”希蓉哪还有心情喝橙汁,在谢舆这种脸色下不想担心都难。
“是好事”,谢舆却突然笑了,“你喝了我就告诉你。”
希蓉无语,一口气就把一小瓶精装橙汁喝下去一半。
谢舆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了,“我上个月的专辑销量全Y洲第一。”
“那你刚才是故意那么沉重了?”希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其实看刚才他那个样子,她还以为是他爸爸不好了,大半晌没有喝水,她也确实渴了,不知不觉便把冰冰酸甜的一瓶橙汁喝到了底。
谢舆只觉心口越跳越急,看着她把空瓶放到车载小垃圾篓中,看着她转过脸来,然后听到她说:“那你是来给我送酬劳了。”
“蓉蓉”,他低低地叫了声,问道:“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希蓉反问。
谢舆不可能直接问头晕吗?想了想便道:“没什么,只是我刚才听说,裴缙为了救那个心理咨询师,受了很重的枪伤。”
“那他现在怎么样?”希蓉轻松的脸色立即变了,着急之下便要打开车门下去。
她不知道下去之后再做什么,但是她得做点什么。
对了,裴一和裴十三还在这里,打电话给他们,回国。
希蓉想到这里,便放开车把手去掏手机。
谢舆静静看着她这一系列的举动,心中的悲伤越来越浓重。
“你很在意他啊?”他恍惚问道。
希蓉没有回答,手机锁没来得及打开时,她就被一阵昏眩侵袭,什么都未来得及说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谢舆倾身,与她碰了碰额头,摘下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便立即发动车子,迅速驶离了皮特大学。
……
夕辉斜铺,牵着狗儿出来遛弯的人越来越多,人们的步伐都缓慢了下来,开始享受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
裴十三脚步匆匆的穿过闲散的异国民众,走到一株僻静的梧桐荫里,拨通了手腕上的智能机。
“大哥,事情有点不太妙”,那头一接通,他就急急说道:“沈小姐自从上午十一点多进去谢舆的住处后,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裴一看了看手表,已经接近傍晚六点钟了,“你直接过去敲门,就说洛拉太太已经准备好了晚饭,请沈小姐回去吃饭。千万别让沈小姐察觉到你一直再跟着她,否则家主那里不好交代。”
“好,我有分寸”,裴十三利落答应,又问道:“大哥,家主没什么大事吧?”
裴一庆幸道:“子弹距离心脏处不到一公分,家主已经脱离危险。沈小姐这里,我们千万不能有什么差错。”
说到这里,他忙忙提醒道:“十三,七弟说了,家主受伤的事,不要让沈小姐知道。”
裴十三点头,“我一定办到。”
……
波西米亚风格的针织地毯上,一对男女依靠而坐。
谢舆把希蓉圈在臂上,下巴抵在她柔软丝滑的头顶,点着一个照片问道:“这个是谁?”
希蓉转了转眼珠,摇头无措道:“阿舆,我不记得了。”
谢舆宠溺一笑,所有的记忆清零,她的本性尽显,灵动活泼地甚至可以说是捣蛋,但是她的聪慧,却是依旧。
“这个是维杰尔先生,他是你的导师,你从大学下半学期,就开始和他联系,他给你布置了许多书目,论文,指导你的学习。你的第一本书,也是他慧眼识珠,帮你出版的。你怎么能不记得他?”他依然耐心十足。
“谁让你问了一遍又一遍,你跟我说的那些人,我都记住了,可你还是要问那么多遍。”希蓉把照片从他手中抽出来,砸到脚边一堆照片里。
发脾气的蓉蓉,好可爱。
谢舆想着,就侧过头在她的嘴角边连绵而又用力地亲了起来。
希蓉搬住他的头推开,“嘴都被你亲肿了,刚才我查过电脑了,上面说接吻不卫生。”
“哪里说的?”谢舆脸色发黑,从她的腿下抽出一个平板电脑来,翻看着上面的内容,脸上神情也越来越黑沉。
“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什么时候查的?”他指着上面一个AV的历史记录,沉沉发问。
希蓉对手指,眼神却不看他,低声道:“你不是说你是我的爱人吗?那我就查查爱人是什么了,然后就出现了做/爱还有这个嘛。”
“以后我不让你看的东西,你就不能擅自去看,知道吗?”谢舆按了按突突的太阳穴,蓉蓉记忆虽然空白了,但是举一反三的能力却更强了,他竟然有种应付不过来之感。
他严厉的语气让从一醒来就只听到温声细语的希蓉更加委屈,而且她特别讨厌这种被人管束的感觉。
“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爱人?”她明亮的双眼瞪着他,里面满满地都是控诉。
谢舆只觉得呼吸心跳在这一瞬间都停了,小心翼翼地唤了声:“蓉蓉?”
“平板上说了,爱人是世界上会对你最好最好的人,你有什么错误他都会包容,你想要什么,他都会想办法帮助你得到,而且从来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她随即又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串。
谢舆吊起的心缓缓放下,他宠溺地看着这个任性的小女子,鼻头却忍不住地有些酸涩。
为了帮她填补记忆,这些天他几乎夜夜不眠,把她从小到大的事情从资料中一一拓印到脑海中。
她小时候所遭受的一切贬低、嘲笑,都让他心痛如绞,也让他明白她为什么只因为他的那些话,就毫不犹豫地把他排除掉。
可是原来,如果她是被宠着长大的,就会是如今这样吧,会任性会撒娇,却也灵动慧黠。
希蓉被谢舆的眼神盯得垂下了眼睛,自动招供道:“好了,刚才那些是我瞎编的。”
“原来是你瞎编的啊”,谢舆故作恍然大悟地点头,“我本来还想照你说的改进改进的,现在也只好算了。”
“要改要改”,希蓉一下子抬头,侧身一扑就像猫抓老鼠般把谢舆按到了爪子下,“你不能管我,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不然,我就不让你做我的爱人了。”
“如果你要做夜不归宿那些坏孩子才做的事情,我也不能管?”谢舆任由她的爪子按着自己的胸膛,悠悠然地反问。
“夜不归宿?”希蓉愣了愣,又想了想,才说道:“我不会做那些事情的。我要自由,嗯,我也会听话。”
谢舆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心中的爱意越浓,轻松地一个翻身就把人按在了身下,捧住她的小脑袋好一番耳鬓厮磨。
“好,你听话,我就不管你那么多。”他恋恋不舍地起身,把她扶起来后,用手给她梳理滚乱的头发,同时说道:“咱们再说说刚才的最后一个问题,无师自通地你竟然学会威胁了。”
“什么是威胁?”希蓉抱着他的手臂,依着他坚实可靠的身躯,任由他给自己梳理头发。
“刚才你的行为就是,‘要不然,我就不让你做我的爱人了’”谢舆学着她的声吻,目光却渐渐沉痛压抑,“以后不要说这句话好吗?蓉蓉,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恋人。”
希蓉看着他,半晌问道:“恋人和爱人是一样的?”
谢舆哭笑不得地点头。
“这个是谁?”说话间,他又拿出一张照片来,递到希蓉面前。
希蓉看了眼照片上的蓝眸男人,他的笑容洒脱不羁,眼眸却深如浩海。
她故意看了很久,又抬头看看谢舆,然后跳起来道:“他长得好帅啊!”
谢舆的脸瞬间成了黑锅底。
“蓉蓉”,他低声道:“告诉你多少次了,这个男人十分花心,情妇可以排满一条阿尔帕斯街。”
“而且他还想让我做他的情妇,可是我有阿舆了,坚决不同意,所以跟他就只是点点头的交情。”希蓉说完,眨了眨眼睛,扑到谢舆面前抱住他的脖子,笑着问道:“我说的对不对?”
谢舆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表示过关。
“今天下午就先认这些,明天我们接着认其他的人?”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谢舆将地毯上的照片收了起来。
门铃声却在响起,希蓉见谢舆忙着,便要起身去开门。
谢舆却叫住了她,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他刚才就听到了脚步声,也清楚此时过来敲门的就是裴十三。自从吃了那颗赤色果子,他的听力视力感知力较之往常都提升了一倍不止。
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裴十三这个行踪诡秘的高手之后,跟了她好几次。
门开处,一身正装的裴十三身姿笔挺。
“沈小姐,天晚了,洛拉太太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晚饭,我来接您回去。”他说道。
希蓉打量着他,又看向谢舆,他不像是坏人啊?
谢舆咳了声,说道:“蓉蓉以后都会跟我住在一起。”
裴十三嗤了一声,你倒是想得美,可也得看沈小姐愿不愿意?他知道沈小姐对这个谢舆也只是一般的朋友感情,因此根本不理会谢舆的话,只对希蓉道:“沈小姐,我们走吧。”
“我要跟阿舆在一起,如果你再来骚扰我们,我们就打电话报警了。”希蓉本来想喷他一脸,想了想还是十分客气地说道。
谢舆一瞬间绽开笑容,他摸了摸希蓉的脸颊,转头看向裴十三时眼芒已是凌厉如刀:“听到了吗?还不快滚?”
裴十三完全被希蓉的话震傻了,再看她的神情,丝毫不像在开玩笑,无意间看到她光秃秃的左手,他不由大惊失色:“沈小姐,您在说什么,您自己知道吗?还有,您和家主的订婚戒指呢?”
“你不要胡说,我的爱人是阿舆,我又怎么会跟别人订婚?”希蓉皱眉驳斥,她心中也很喜欢阿舆,尽管她的大脑中一片空白,但是她对阿舆却是很有亲近感,否则她也不会那么轻易就相信他的话。
“你既然爱他,为什么还接受家主的求婚?”裴十三听出来她话里的认真,不由地为家主不平起来。
“请你马上离开,否则我不介意请警察协助你离开。”谢舆不想再和他多说,直接下了逐客令。
裴十三哪能轻易离开,他就是绑也要把这个竟敢耍弄他们家主的女人绑回去。
双手迅捷出招,他当即就要把女人带走。
然而谢舆竟比他更快一步,揽着希蓉往后退了两步,抬脚一踢就把门狠狠锁上。
“开门”,裴十三没有料到竟然有人能躲过他的速度,当即火冒三丈,抬脚就照着屋门哐哐地跺了起来,边跺还边骂骂咧咧的,“开门,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敢耍弄我们裴家的家主?”
谢舆唇角勾出冷冷的笑容,他拍了拍希蓉的肩膀,轻声安抚道:“吓到了吗?以后见了他,一定要躲得远远的,万一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他要抓你,你就大喊救命,知道吗?”
希蓉也是心有余悸,“我们之前怎么得罪他了,他这么一直找我们的麻烦。”
“有的神经病你只是过的比他好,他也会过来找茬的,这就是人的嫉妒心,完全不需要理由。”谢舆完全忽略咚咚的跺门声,揽着希蓉的肩膀去了内室。
他果真拨打了报警电话,不过五分钟,在外面大骂的裴十三就被两个黑衣警察带走了。
“家主还在昏迷当中,你这个女人竟然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枉我们家主对你那么好,狗男女你们会造报应的。”这几分钟内,裴十三的怒火已经爆棚,什么话都不经思考地蹦了出来。
室内尽管隔音效果很好,希蓉还是隐隐听见了两句。
她转头问谢舆:“家主是谁?狗男女是我们吗?”
谢舆认真地看着她,歉意被狠狠地压在了眼底。
“狗男女不是我们,这个词是坏孩子才会说的,蓉蓉不学”,把人抱在怀中,他低声道:“家主就是一家之主,跟我们也没有关系。”
谢舆敢把赫斯的照片拿给她看,那是因为他知道她对那个男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而且他不会不让她去皮特大学学习,所以这个赫斯可能很快就会遇见。
然而他却不敢肯定,蓉蓉对裴缙是否也半点没有特别的感情,她曾亲口说出对裴缙的喜欢……
所以对于裴缙,谢舆现在的策略是能避则避。然而他又不想让任何人察觉到她的失忆,看来这两日必须待在家里把她的交际圈熟悉过后,再带着她出门了。
晚上,谢舆精心烹制了一桌大餐,看着吃得愉快的女子,他眼前就出现了当初带她回家,给她做菜煲汤的情景。
终于我们还是在一起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犯那种错误。
谢舆强抑心头酸涩,笑着给她添菜。
希蓉也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的碗中,说道:“你怎么不吃啊?我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可是还没忘吃饭呢。你不要总是照顾我。”
“好”,谢舆低头,掩饰眼中的狼狈。
可是他的心中却又万分庆幸,他们真地重新认识了啊!
吃过晚饭,谢舆给希蓉放了洗澡水,把一切都交代过,又再三嘱咐她小心,才去厨房洗碗。
然而他还没有洗两只碗,就听到门口传来弱弱无助的呼唤声。
谢舆回头,看到只裹着一条浴巾的希蓉。她的脸色白白,神情惶惑。
谢舆手也顾不上擦,便急忙转身,两大步就跨到她的身边,轻声安慰道:“蓉蓉,怎么了?不要怕,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跟我说。”
希蓉攥着浴巾的手指这才缓缓松开,她指了指踏着拖鞋的两只脚,闭着眼睛道:“它们不一样,左脚好难看,左腿也没有右腿粗,阿舆,我是不是因为这样才失忆的?”
谢舆只觉瞬间眼眶模糊,他猛地展开双臂,把她完全纳入怀中。
“不难看,蓉蓉身体上的任何地方,都是最美的”,他哽咽难言,片刻才继续道:“这跟你的失忆没有关系,这是一种病,蓉蓉小的时候,没有注意好,得了病,所以才成了这样。”
“那我会死吗?”还很空旷的记忆,瞬间把病和死联系在了一起。
谢舆摇了摇头,带着她到客厅内,打开平板,搜出C病毒慢慢地给她讲解。
“所以蓉蓉现在很健康,什么事都不会有。”他最后说道。
希蓉拍了拍胸口,又觉得刚才自己竟然那么怕死,阿舆会不会笑她?
这样想着,她偷偷瞄了瞄谢舆,不期然对上他宠溺包涵的目光,不知为何就觉得心口甜甜的满满的,脸上也热热的烫烫的。
希蓉一下子就不敢抬头了,埋着脑袋就小步区区地回了浴室。
谢舆看着她关上了浴室门,便抬手捂眼,瘫坐在沙发上。
那天的情景,像不断重复的屠刀,不停地落在他的心口,谢舆几乎痛得无法呼吸。
他越加明白,对于没有切肤之痛的人来说,那天他自以为明智的拒绝,他的那些话,只是无关痛痒或者丢耳就可忘怀的。然而对于蓉蓉来说,却是生生地揭开她的伤疤,再狠狠地戳进刀子,鲜血淋漓。
许久,谢舆才缓过劲来起身去洗碗。
当他洗好碗时,希蓉已经抱着平板钻进了软软的被窝中。
谢舆洗过澡,抱了床被子便放在了鼓囊囊的被窝儿旁边。
抱着平板坐起身,希蓉看向他,问道:“我们一起睡吗?”
谢舆笑道:“当然了”,然而却在看到她在被窝中拱乱的睡衣,裸露在外的白嫩肩头时顿住了。
他强控自制力,移开了视线,偷偷咽了口唾沫,说道:“我们以前都是一起睡的。”
“可是为什么要两床被子?”希蓉问道:“你不抱着我睡吗?”
谢舆心如擂鼓,猛然回头看向她,接触到她清澈的双眸时,不由苦笑道:“抱着你我睡不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