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闯是个疯子。
不仅仅体现在他在战场上的厮杀，也不仅仅体现在他对于女性的那种错乱病态的**。他是个冲动的，却又有计划的疯子。
我们在刘闯卧室底下的地窖里发现了阿梨。
确切来说，还有其他的几个少女。
刘闯有一张乌木榻，极宽，极重。
他天生力大无穷，而魏公子的六名随身侍卫却才将将能将那一张床榻抬起来，拉开盖在上面的厚厚的青石板，石板背面的血爪印已经成了黑色。
我还没有向黑洞洞的洞窟里看去，就闻到一股恶臭，以及铺天盖地的黑色嗡嗡作响的苍蝇向我们飞来。
紫琉把我紧紧地护在怀里，用袖子捂住我们的口鼻，我听见有人开了门窗将那些苍蝇放出去，过了许久，紫琉和我说，“青璃，我们回去吧。”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央求的意味。
“我知道我身体不好，”我说，“但我真的想看看她。”
他慢慢的松开了捂着我眼睛的手，依然捂住我的口鼻，于是我看见了我这辈子能见到的最骇人的景象，满屋都是飞舞的苍蝇，那黑色简直像是乌云。
乌云笼罩着这处地方。
而几双手从洞窟里举出了一具用侍卫官服包裹着，还带着残肉的尸体。
尸身赤裸，散开的发丝黏在皮肉上，皮肉之上还蠕动着无数的蛆虫。
面对这景象，魏太子向后连退了三步，跌跌撞撞近于倒下，白璧在他的身后一把抱住他，和他道，“殿下！”
魏太子借着他的力气站稳了身子，稳住了声音，问，“还有么？”
是和我一样发现那递上来的尸体实在是太过矮小的缘故。
阿梨按照现代的标准来说是一个极高挑纤瘦的少女，她至少有一米七。
而呈上来的尸体与我差不多，大概一米四五左右。
若非和我一样天生体质虚弱，只怕还是个孩子。
下面的人道，“还有几具尸骨。”
我看他们一具具的举出尸体。
一共有四具尸体，都是娇小纤细的骨架，身上没有任何装饰，更没有看见任何衣物的痕迹。
她虽然纤细，却身形高挑，这些人都不是她。
紫琉在我背后剧烈的一抖。
他发现了。
然而我并不知道他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因为我没有回头去看。
我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
我想知道那个女孩子在哪里。
四具尸体递出来，都是娇小玲珑的骨架，都不是她。
底下的人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我心里舒了一口气，然而那口气还未全吐出来，底下就有人喊道，“这里还有一具。”
原来是有具尸体在洞窟的最下处，已经被腐败的肉体碎片，以及尸体腐坏后产生的液体甚至蛆壳掩盖。侍卫们花了很长时间都没将她分辨出来，直到有人踩到她。
最后被举上来的尸体明显已经在地下呆了许久，几乎只剩下了一具骨架，胸骨也碎了，然而还是能看的出她是生前本该高挑的骷髅。
她的手足都很长。
她被包裹在侍卫官服中，被一群人小心翼翼的托举着。
人死后，大部分的肌肉与脂肪都会很快的消失，然而，骨头，骨头却还能在此基础上维持很久很久。
然而最吸引我的是她左手上有一只已经被尸体腐烂产生的液体浸染的颜色都变了的玉镯。
那只玉镯应该是白色的，大小材质都与我右手上戴着的一般无二。
石头比骨头更难以消失。
我隔的远，看不清楚，而魏太子嘴唇蠕动着，不管不顾的推开白璧，伸出手接过那具骨架。
而那骨架却仿佛是腐烂的很厉害，经不得一点多余的用力，他用力略微猛了一些，那具骷髅就散落了一地，一些甚至落回地窖，而尸体的的头向我滚来，眼睛像是两个黑洞一样的不停的倒出蛆壳，正正好停在我的脚下。
紫琉准备蹲下去捡起那枚头颅，却被我抢先一步。
我跪在地上，我说，“殿下，我们来接殿下回去。”
我用自己的衣袖去擦拭那上面的污秽，倒出里面的蛆壳。
我喉咙浅，本来就爱吐。
然而我并不觉得她恶心可怖。
这是我认得的那个孩子，一年前，她十七岁，如今，她依然十七岁。
魏国太子安静的捡着地上那些残破的碎骨，拣完后用自己的外袍把一切都包起来，我向他走去，本想将头骨还给他，他却只是问我，“殿下可否替我继续抱着阿梨？”
我说，“并没有问题，只要太子殿下信我。”
他从嘴角边挤出一个微笑，“阿梨最信你，这里的这么多人中，她最喜欢的人就是你。”我摇摇头，本想说阿梨比起我肯定更喜欢他，却知道此时这话一出口他怕就要崩溃了。于是只是安静的抱着那颗头骨。
他抱着自己纯黑色的外袍，脸上带着那抹挥之不去的微笑，精神恍惚，只是在走过刘闯的时候低低的和他道，“你以为孤看见了这个场景就会暴怒？就会忍不住当场杀了你？就会不让你承受比阿梨还要多的痛苦？”
刘闯却是一心只求速死，回他道，“我从来没有摸过那么细腻的皮肤，骨骼匀称，肌理细腻，尊贵到连哭的声音都是好听的，她一直哭，求我说不要，还说阿兄救我……”
魏太子一脚对着他的胸口踢过去，他说，“你知道不知道，阿梨是从来不叫阿兄的。”
那个公主虽然养尊处优，却是骨子里就带着骄傲，她再害怕再害怕，都不会向那个加害自己的人求饶。
你可以恫吓她，你可以虐打她，但你却听不到一句求饶的话。
这种话并没有人教过她，也没有人需要她这样说话。
在这件事情上她并没有任何错误，她不会乞求原谅。
她不会求饶。
魏太子低下头和他说，“你继续说吧，在孤命人割了你的舌头之前，继续说下去吧。你身体这些年虽然养尊处优，却看起来依旧很健壮，除了割你的舌头，孤还会让人每天从你身上割下几块肉给你调养身体，孤希望你能够多活几年，真的。”
他却不肯放弃，转眼间又看见我，吐出嘴里的血和我道，“你又有什么好看的呢？小娘养的下贱种子，你们这些女人生来下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普通的大家闺秀都不会一个人独处，这都是她自找的……”还没等他骂到关键的地方，我已经从一旁的地上捡起弄脏了的侍卫官服团成一团塞进他的嘴里。
我道，“你若是相信尊贵是天定的，那孤生来就是比你尊贵，你若是相信尊贵是自己得来的，那孤还是认为自己比你尊贵。”
我站起来，抱住怀里的骷髅头，我说，“明明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刘闯是个疯子，却偏偏要来指责孤与公主，倘若你好了男色，你弄死了几个男人，你未必还要说是因为这些男人抛头露面导致你色心难抑下手毒辣？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激怒孤，想要孤杀了你，省掉你之后会受到的折磨，甚至嫁祸于孤罢了，你以为孤会傻到信你？能折磨你很久的事情，为什么非要一天就用完呢？”
怀里的头骨并不重，有着蛆壳，有着还在蠕动着的蛆虫，散发着刺鼻的异味，然而，她也曾是言笑晏晏的少女，双颊绯红，眼睛明亮，与我说，“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时间到了魏国早朝的时候了，魏国太子从我手里接过他嫡亲妹妹的头骨，怀抱着那个十几岁少女仅剩的几根骨头，带着刺鼻的异味去上朝了。
魏国皇帝见了尸体起初还不甚清楚明了，待到魏国太子将全部的事情一一说明，终于在宝座上失声痛哭。
魏国皇后在后宫并不干政，却听见这个消息一直赶到魏国的太极殿去，一家四口久违的团聚，却是因着这样的一个契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