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北上,策马奔驰,不到天黑就到达了古阳关,阳关之北就是梁国最初的封疆。
阳关原是谯梁二国之间的边陲重镇,但是自从梁国灭谯之后,梁国虽然不能完全将谯国纳入自己的版图,阳关的军事地位却已然不如从前。只是随着济州城的衰落,阳关却凭借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为新兴崛起的另一个商业城市。往来的客商穿着不同民风民俗的服饰,街面上叫卖的是不同地区的特产,有产自东溟之滨的大珍珠,颗颗圆润饱满,有产自雪野原的雪兽毛皮,是最新揉制的,白色的毛面光洁如缎,让人爱不释手,更有一种十分长的鸟羽,色彩斑斓,流光溢彩。
子矜坐在沈慕寒的怀里,兴趣盎然的看着这里琳琅满目的商品。白齿在子矜的怀里依旧觉得天昏地暗,良久,才恢复过来,从子矜的怀中探头探脑的。
沈慕寒率先进的城,重焱等人随后赶到,此时已经是傍晚十分,一行人没有在街道上流连,而是早早的寻了一家客栈打尖住下。
子矜连日奔波,在碧台谷中又受了惊吓,虽然出谷之后都是在沈慕寒怀中休息,不过仍旧觉得浑身酸胀,到了客房,子矜就迫不及待的让店小二备上大桶的热水,准备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以缓解连日的劳顿之苦。
换过两桶水后,子矜开始真正享受热气缭绕的惬意。
舀起温热的水从身体上浇落,子矜全身心的放松下来,闭上眼睛,沿着高高的浴桶缓缓滑落到水下,青丝在水面浮动,飘摇如藻。
在水中躺了良久,随着热气的渐渐散去,子矜心里很是满足,觉得不能让楼下的沈慕寒和重焱等太久,“哗啦啦”的一声子矜从水中站起,带起的水花如同飞琼碎玉,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被甩开,像一袭青纱,让后服贴在子矜窈窕光洁的背上。
子矜伸手准备去拿屏风上的衣物,突然感觉一丝冷风吹到自己的背上,让子矜一个冷激,不过子矜没有慌神,而是快速的扯过一件衣物,一个转身,衣物沾水向后甩去,趁着衣物阻挡了视线的空当,子矜快速的滑落水中,只露出头部,双手下意识的抱住水下的胸部。不过当她发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前的人轻而易举的就接住自己甩出的衣物时,子矜恨不得淹死在浴桶里。
倒不是羞愧黑衣人的身手,而是羞愧自己随手扔出的衣物,竟然是自己的亵衣。
黑衣人站得笔直,用黑巾蒙面,如果不是露出一双鹰隼般凌历的眼睛,子矜几乎要以为他和窗外浓如泼墨的黑夜是一体的。
子矜强行镇定自己,知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看眼前的人,也不见得是个什么采花贼那般猥琐的人物,猥琐的人不会有如此令人惧怖的眼神!
子矜在没有弄清楚此人的来历之前,没有轻举妄动,因为她知道以此人的身手,如果自己意欲反抗,在沈慕寒到来之前,自己就死了。面对真正强大的对手,要学会以不变应万变。
黑衣人缓步靠近子矜,他的脚步很轻,踩在地毯上,就像黑暗里行走的猫。然而子矜紧张地看着黑衣人落下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上。
黑衣人在距离子矜两丈外停下来,瓮声瓮气地道:“我知道你是深藏不露,但是你别想着偷袭。只要你告诉我沈慕寒把北幽冥藏在哪,我就放了你。”
子矜正想开口,就传来了“铎铎”的敲门声,紧接着是沈慕寒的声音,“衿儿,可以了么?”
子矜正密切留心着眼前的黑衣人,乍听到沈慕寒的声音,无措地“啊”了一声,一眨眼就感觉寒光一凛。
黑衣人出手极快,快得让子矜无从反应,一柄狭长而锋利的刀就架在了子矜白皙的脖子上。黑衣人闪身躲入屏风后面,瞟了一眼门,示意子矜,让她让沈慕寒进来。
子矜避了避刀锋,道:“慕寒,你进来吧,小心屏风就在门后边。”
黑衣人目光森冷,本想制止子矜,但是沈慕寒已经推开了门。黑衣人反手一刀,锋利的刀光应声将木质的屏风劈裂。子矜的衣物四下飞开,遮挡了视线。
沈慕寒经子矜提醒,已经警觉,黑衣人的刀虽快,但是已经足够沈慕寒拔剑格挡。飞舞的衣物中传出刀剑摩擦的声音,两人几乎是贴面而过。黑衣人两手握刀,沈慕寒一手持剑,另一只手则去扯下黑衣人的黑巾。黑衣人的速度很快,侧脸避开沈慕寒。一击之下,两人皆都全身而退。然而黑衣人面对大开的门反手从腋下刺出一刀,沈慕寒弯腰后仰,堪堪避开。黑衣人一刀落空,下一刀接踵而至,带着凌历的气势劈下!
黑衣人只有劈,刺,砍等极为简单的招式,但是组合得千变万化,快如闪电,加之他臂力惊人,眨眼间对拆数十招,沈慕寒竟然一直处于防御方。
两人在鏖战之后短暂的对峙,沉默,黑衣人双手握刀,横空在前,然后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高高跃起,浮空中挥刀再斩!刀锋画出巨大的圆弧,竖斩而下,直指沈慕寒的胸膛。
沈慕寒挥剑抵挡,但是长刀上带着黑衣人的体重和坠落的力量,沈慕寒被震得后退,撞到身后的雕花圆桌上,黑衣人的长刀寒光如影随行,距离沈慕寒不过半尺。在子矜眼里,两人的打斗简直惊心动魄,眼见那一刀带着千钧气势要劈中沈慕寒,沈慕寒却灵活的撩起一旁的凳子迎向刀锋。
刀锋长区直下,但劈到凳子时还是缓了一缓,沈慕寒借机一滚,避开致命一刀。
长刀劈裂凳子,劈裂圆桌,整个没入地板中。黑衣人半跪在地,碎了的衣物飘落在他肩上,他反掌握刀向右拂开,动作就像抖落纸伞上的积水。然后,“哗”的一声收刀入鞘。
沈慕寒收剑而立,看刚才这黑衣人招式,也明白几分,道:“你是东瀛杀手!”
东瀛为东溟之上的岛国,那里的国民比较矮小,善使这种狭长而锋利的刀,其刀术与华夏国的截然不同,以劈,砍,刺为主。沈慕寒通过与黑衣人对招,从他握刀姿势,已看出来他的招式迥异于华夏国本土刀术,他的每一刀都带着极为强烈的杀气,但是却内敛,给对手造成一种压抑感。
黑衣人站直身体,道:“在此我不欲杀人,将北幽冥交出来。”
“你东瀛浪人要我华夏古器,你认为我会给么?”沈慕寒淡淡一笑,“更何况,我手中也没有北幽冥。你要的话,大可以赶往墟阳,说不定此时颜读月已经找到了,凭你的刀术,从颜读月手上夺下北幽冥并不难。”
“我在碧台谷已经听到你和娄远山的对话,北幽冥,”黑衣人顿了顿,声音一冷,手腕一转,拔刀出鞘,“根本就不在墟阳。”
“既然你听到我们和娄远山的对话,那么,就应该知晓北幽冥不在我们手上。”重焱反手合上门。刚才子矜房间的打斗声已经惊动了楼下的重焱,不过等他赶上楼时,打斗已经结束。
“你们华夏国的人诡计多端,谁知道你们是非真假,说不定那也是一个幌子,北幽冥就在你们手上!”黑衣人看着成合围之势的两人,语气中透着警惕。
沈慕寒让出一步,道:“现在是你处于劣势,我说的是真是假已无所谓,得不得到北幽冥对于我来说也无所谓,你信不信更无所谓。”
沈慕寒没有完全的把握在剑术上胜过这个东瀛浪人的刀术,但是现在有重焱在,凭借两人联手,沈慕寒有十分把握结果此人,但是他并不想就这样杀了他,这不是沈慕寒的作风,沈慕寒要做的,就是顺蔓摸瓜。
重焱自然知晓沈慕寒的用意,也让开一步,现在,无论是窗还是门,都露空在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略微沉默,收刀入鞘,双手一扬,两条精钢丝从袖中激射而出,钉在窗外两人合围的古树上,身子飞跃,瞬间消失在浓浓的黑夜中。
沈慕寒赶急上前,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子矜身上,不忘对重焱斥道:“快出去!”
重焱撇嘴,瞟了一眼浴桶中的子矜,识趣的退出房间,又听见沈慕寒道:“关门!”
重焱嘟囔:“不就是慢了一点么,又没人看见。”但还是老实的关上门,扫了一眼守在房间外的手下,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大嫂。”
浴桶中的水已经凉透,冷得子矜直打哆嗦,沈慕寒一阵心疼,双手将子衿从水中抱起,将她放倒在床上,细心的裹好棉被。子矜止不住的喊冷,沈慕寒将她连同棉被抱在怀中,用额头触碰子矜的额头,才发现烫得吓人,想来是在冷水中泡久了,受了寒。
沈慕寒叫来小二,让他取来小火炉和药罐,还有生姜和葱花。小二看到打斗过后的房中满目疮痍,有些迟疑,但是沈慕寒的眼光冷得吓人,不敢再有迟疑,忙不迭地将沈慕寒吩咐的东西取来。
以前在军中,有士兵受寒着凉,用的就是姜汤驱寒,虽然方子简单,但是却是最有效的。沈慕寒将神智已经有些模糊的子矜放好,便就这床头的小几蹲下,将姜汤熬好。
沈慕寒小心翼翼的将浑身无力的子矜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端过新熬好的姜汤。姜汤还有些烫,沈慕寒将勺子里的姜汤轻轻吹凉了一些,才喂给子矜喝下。又想到姜汤这东西就是要趁热喝才有效,望着子矜紧泯的嘴唇,那里还流着淡黄色的汁液,刚才那一勺姜汤,子矜根本没有喝下!
沈慕寒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不顾滚烫的姜汤在口中烫出了水泡,含在口中低头吻住子矜的嘴,用舌头撬开子矜的牙齿,将姜汤过入子矜嘴里。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十分艰难的动作,既要保证子矜将姜汤喝下,又要保证自己不在这一个个吻中沉迷……
所以即使只是一小碗姜汤,也让沈慕寒足足忙活了大半个时辰。
忙完一切,沈慕寒吩咐小二进来收拾,连喊了几声,都没有人进来,倒是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沈慕寒不由自主地皱眉,将碗重重的往小几上一放,斥道:“进来!”
重焱被一行人推挤着,破门摔倒进来,身后贴着一堆人,都因为失去支撑,压倒在重焱身上。重焱惨叫一声,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同伴,站起来左右瞧瞧,拍了拍一旁同伴的肩膀,道:“今晚的月色不错,不如我们去赏月?”
“这个提议不错,我去打几两小酒,哥几个喝几盅。”
“还得割几斤熟牛肉。”
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出了门去,临行,重焱不忘关门。
“站住!”沈慕寒声音冰冷,让重焱不由一个激灵,刚松口气的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似的,闻言转过身来还得笑语盈盈,“大哥有什么要小的办的小的一定去办,事无巨细包您满意。”
“还有人呢?”沈慕寒气定神闲的端起一杯茶,一入口,只觉得口中生疼,差点将茶一口吐出。好在重焱在招呼其他人,没有瞧见沈慕寒刚才脸部生动的表情。
沈慕寒放下茶杯,道:“你们刚才在门外玩什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们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这个……”重焱眼见沈慕寒脸色一分分的难看,立马连珠炮似的全招了,“我们在赌你亲多少下喂完碗里的姜汤他们赌亲十下我赌亲十一下结果我赢了他们输了还不给钱。”
沈慕寒板着一张脸,又在子矜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伸出手。
“干嘛?”所有人一口同声的问道。
“给钱啊!我亲了十二下,你们都输了。”沈慕寒脸色得意。
“奸商!”再一次异口同声。
翌日一早,子矜下楼来,见以重焱为首的一干人等都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看着自己,子矜有些别扭的在沈慕寒身边坐下。
沈慕寒正在给子矜舀粥,盛在细腻的越城白窑碗里,递给子矜。子矜一晚上没吃东西,加之昨晚受寒,身子虚弱,一早起来的确有些饿了。这粥香气馥郁,口感清淡,十分适合子矜病体初愈的胃口。一碗下肚,觉得胃里温暖,还想再添一碗,见沈慕寒一直看着自己,身前的热粥纹丝未动,子矜不由关心问道:“慕寒你不舒服么?”
沈慕寒眼角眉梢带着温润的笑意摇头,示意子矜快吃。坐在一旁喝粥重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揶谕道:“他哪是不舒服,又是软香在怀又是财源广进,分明就是舒服过了头。”
重焱的话引来一阵哄笑,子矜有些羞红了脸,低头喝粥,却发现碗已经空了,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沈慕寒只是横了重焱一眼,眼角的笑意更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