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寰双手结印,奇异的手势之间,祭出一块绯碧色的玉佩。
子衿识得这就是世子宸托与她的玉佩,于是伸手去拿。玉魄站在幽寰的肩上跳哒,想要阻止子衿,然而幽寰周身绯碧色的光芒流转,将逼近的子衿震弹开来。
子衿被激飞倒地,一直沉睡的白齿突然睁眼,从床上一跃而下,对着幽寰和玉魄呲牙咧嘴,不住发出阵阵低吼。
“白齿。”子衿抱住白齿,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幽寰在自己眼前消失成一束光。
这谷中本来就安静,现在连幽寰和玉魄也消失了,谷中唯有一片花海开得正好。
子衿站在台阶上看飞雪飘落,覆盖梅花,一直不觉得冷的她此时竟然觉得有彻骨的寒意。那种寒意,不是来自谷中飘雪的天气,而是谷里无人的空寂。
原来,幽寰也是怕冷怕寂寞的吧,不然他为何用灵力结成如此多的女子来?只是这些女子不能言不能笑,不过是一具具傀儡玩偶罢了,看来,他的内心仍旧是寂寞的。
其实每个人内心都是寂寞的,只是有些人甘于寂寞,就像幽寰,即使寂寞了,情愿面对一谷的梅花和自己幻化的傀儡,也不愿去世子宸身边,有的人不甘寂寞,害怕寂寞,就像子衿,所以一心想着要去追随沈慕寒。
子衿站在那里看飞雪飘落,没来由的想到了沈慕寒,不知现在,慕寒可好?
子衿掏出那张贴身藏着的纸笺,纸笺因为长期的翻看,四边已经起了毛边,上面的墨迹泅开了一些,但是那看了无数遍的字迹,子衿仍旧在心里看得清晰,“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阵风吹来,子衿手中的纸笺被吹落,随风在地上翻滚着远去。
子衿对沈慕寒写的纸笺最为宝贵,平日里一直随身贴藏,那一次失足溺水,差一点便将它毁去,所幸小胰在子衿昏迷不醒期间便将它用炭火慢慢烘干了,纸笺虽然还在,但是已经薄脆,再经不得风刮雪浸。
子衿赤足薄衣踏进雪地里,不觉得冷,但是纸笺已经飞得很远了。
子衿忙随风追去,但一直追不上,最终纸笺被风吹裹着,飘入一座破败的草亭子,那座亭子是凭崖修建的,对面便是高耸入云的万丈悬崖,壁立千刃,陡峻异常。
那座亭子破败非常,一半虽然靠两根柱子支撑,仍旧安好,可避风雪,而另一半则垮塌的挂在悬崖上摇摇欲坠。
子衿看见柱子上有极深的裂口,亭子里面的石桌也破裂了,碎了一角的石块搁在桌面,那张纸笺就飘落在草亭的石桌上,被石块阻挡。
眼见又有风吹来,吹得纸笺哗哗响,好像就要飘落悬崖,子衿没有迟疑,跑入草亭,将纸笺牢牢攥入手中,脸上浮现出微笑。
然而那座草亭已经在风中摇摇欲坠,下面便是万丈高崖,哪里还经得住一个人的重量。
风刮得大了,草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顿时有如摧枯拉朽一般向崖底直坠下去。
子衿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脚下落空,身子下沉。
耳畔的风呼啸擦过,子衿觉得自己的胸腔在这一刻被放空,没有了心跳,没有了感觉,她想大叫,却无法大叫出来。闭上眼睛,一片黑暗,子衿突然想到了沈慕寒,一帧帧的画面急速闪过。
有十二岁那年的初遇,沈慕寒站在粉墙之下,他说,那你以后就只为我一个人弹琴好不好。有十六岁那年沈慕寒初上战场时,一身戎装英姿飒爽,他说,等我回来。有沈慕寒千里迢迢赶回时的风尘仆仆,将她揽入怀中,他说,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有在广场上相拥热吻,但最终画面停住在沈慕寒撑伞立于竹丛的那一眼回眸,原来,只求你能在一旁默默看着我,让我足够将那一眼记住,就好。哪怕是生命到了尽头,你不在身边陪着我,我只要记得你的那一眼,我就将所有都忘掉,只将你的那一眼,刻入深深的脑海……
“慕寒!”子衿大叫,眼泪从眼角滑落,融入了风中,被狂啸的风撕扯得干干净净。
子衿努力的想要伸出手,去握住那张浮现在天空的脸。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子衿无法抑制自己急速下坠的身体,手指撒开,风吹着纸笺在手指间流连的扯动了几下,最终一点一点的脱离子衿的手指,向上飘去。
轻盈的纸笺被风吹着向上,子衿则急速下坠,两者瞬间相距邈远。
子衿的手无力的垂下,草亭已经消失在视野之中,子衿不知道自己还要往下坠落多久,下面,下面的下面,仍是下面。
子衿不知道自己坠落了多久,突然自己在半空中被什么东西截住,巨大的坠力使子衿撞上之后又被反弹上去。
“砰”的一声子衿重重的砸在地上,所幸那里垫着厚厚的草垛,虽然摔得不轻,全身都要散架一般,但至少没有伤筋动骨。
这里是一处悬崖上的巨大岩洞,足有一丈多宽。子衿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截住反弹到了这里。子衿扶着坑坑洼洼的洞壁,勉强站起来。洞外面就是万丈悬崖,已无路可退,唯有前方,虽然很是漆黑,但隐约可以模糊辨认出微弱如荧光的光芒,而且,还有一丝丝几不可嗅的幽香漂浮在空气中。
不管前路如何,但至少需要一试。
子衿扶着洞壁,吃力的往洞深处摸索。刚开始子衿还可以借助洞口的光芒看路,但是越往里面走,光芒就越小,而那种幽香却越来越清晰。子衿不知道自己一路摸索,磕磕绊绊的摔了多少跤,走了多少时间,直到子衿的手掌和膝盖都磨出了血,子衿才再一次看到光亮,那光芒很耀眼,突然的就出现在子衿的视野中,让子衿一时无法适应。
可那里不是出口,而是岩洞的尽头。
子衿跌坐在硌人的碎石子上,无力的喘息着,那种幽香之气愈来愈重。子衿闭着眼睛,等待自己适应这里突如其来的光芒。
过了良久,子衿才从长久的黑暗中适应了这里的光芒。看到眼前的画面,子衿张着嘴,眼睛睁大。
眼前是一个很大的石室,贴壁凿着一圈又一圈盘旋而上的烛台,烛台里的蜡烛是一种冰蓝色,火焰不大,轻微的扑闪跳动,好像很快就要熄灭一样,那种幽香,就是从这些燃烧的蜡烛里散发出来的。
子衿听顾青城说过,东海有鲛,上身为人,iati则有鱼尾,其容颜均俊美无比,会在明月皎洁的晚上爬上海边石礁对月流珠,此时会有专门的渔夫将鲛人捕捉,为其开尾接腿,使之能在陆上生存,然后卖入富贵人家,女子为婢,男子为娈,受尽折磨,待其死后,则又以其尸骨熬油,制成这冰蓝色的人鱼烛,传闻这种蜡烛神奇之处在于燃烧是有幽香之气,且能燃烧千年不灭。很多诸侯王陵里就点此烛照明。
这里,竟然点着不下百根的人鱼烛!
子衿闻着这种幽香,有种恶心的感觉,她抚着胸口,干呕了几下,才好受了一些。
子衿扶着洞壁站起来,左右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此处除了满壁的人鱼烛,子衿被头顶的石雕震撼。
那是一只不知名的巨兽石雕,细长的脖颈高高扬起,上面的逆鳞整齐而细密的排列着,每一片鳞片之间的缝隙都清晰可见,然而它的头部却是向下俯视着,狰狞地张开血盆大口,里面的獠牙都极为细致的雕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格外吓人。脖颈之下,是与之协调的身躯,成人巴掌大的铁青色鳞片叠加,在上百根人鱼烛的忖照下,反射着幽冷的光芒。它的一双骨翼撑开,将整个石室都尽收其下。它强壮有力的四肢爪子在空中撒开。
这样一个震撼的石雕巨兽,却被一根和子衿小臂差不多粗细的铁链穿透骨翼,将四肢捆绑地缚住,铁链最后从巨兽的腹部垂下。
子衿看着垂下的铁链,惊在那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