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慢慢的飘落,覆盖在碧台谷,一片缟素,此时,便是碧台花海最美的时候······
花海掩映之中,背影孤寂寥落的男子玉冠总发,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袍,负手而立。
“你是谁?”幽寰收了手中的纸伞,盯着眼前陌生的来客,警惕之外,又有些好奇——毕竟,碧台谷中已经近十年未曾有过外人到访。
月白色长袍的男子转过身,幽寰乍一看,不觉一怔。透过掩映的碧台花海,幽寰注意到男子好像心事重重的模样,狭长的眉头微微皱起,眸子里透出与生俱来的惆怅,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阴柔。
男子却是谦和一笑,看着幽寰,丝毫不觉得自己未经碧台谷主人准许便进入谷中有和唐突之处。
“我叫齐宸。”男子如实相告。
“你是齐国人!齐国世子宸!”幽寰低喝,手中收拢的纸伞倒持,仿佛惊鸟一般,飞身掠起,人已经退开十步之外,盯着自称齐国世子宸的男子,冷冷道:“此处不欢迎齐国人,你走吧!”
男子微佛衣袖,环视了一眼四周的碧台花海——那些梅花,果真与别处的不同呢。
别处的梅花一红色,粉色,白色为主,且多为五瓣,而此处的梅花,偏生绯色,绯中带碧,瓣若润玉,且以六瓣为主,更有七瓣,八瓣之数。
“好一个碧台梅花!好一个碧台梅花!”齐宸不顾还有一个对他虎视的幽寰在一旁,兀自抚掌赞叹。
幽寰眸光一冷,以伞为剑,刺向齐宸几近白瓷般细腻的咽喉。
这一伞刺得虽快,气势也很是凌厉,但仍只是用了幽寰五成的功力。幽寰本不想伤他,只是想以此让他乖乖出谷罢了,若是让他被师傅发现了,指不定······
然而只是一个失神,伞已经破空迫近齐宸咽喉不过咫尺。
幽寰一惊,急速将手扬开,手中的纸伞长震一声刺入齐宸身边的亭柱,“哗”的一声伞面四分五裂!
积雪簌簌地从两人身边落下,纷纷扬扬撒开如正下的一场大雪。
“你不会武功?!”幽寰有些震惊。但是自己那一伞,换作是别人,怕早已经吓得倒地不起了,然而这个齐宸,却在伞迫至咫尺之时,仍像个没事人一般,坦然不惧。难道是深藏不露?
“好好的一把伞,何故这样糟蹋了?”齐宸没有回答幽寰,而是握住亭柱上已经破得不成模样的伞,费了好大力气,方才拔下。齐宸爱惜的抚着油纸伞面,那里,绘着一枝含苞欲放的碧台梅花,仔细一数,有七瓣之数。齐宸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你是谷中七瓣子弟,位阶是仅次于谷中掌座的。”
幽寰劈手夺过齐宸手中的纸伞,道:“要你管!你还不快速速离开谷去,师傅生平最恨的就是齐国人,你断然不能让师傅发现你。”
齐宸闻言不急反笑,颇有些无赖的往亭中坐下,摊开双手道:“那就是说讨厌我的是你师傅,而不是你咯?我只是来谷中赏梅花的,既然你不讨厌我,我干嘛要走?”
“你!”被齐宸呛得没话说,幽寰手中蓄力,想一掌将齐宸拍晕,再将齐宸抱出谷去,但转念一想,不知道齐宸没有武功,经不经得起自己这一掌?不如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幽寰放下掌,转身欲走。
“喂,你的伞!”齐宸在幽寰身后扬了扬那把破伞,“还可以修好的,你不要了么?”
“但有些东西破烂了却永远也修不好了。”幽寰头也不回,大步离去,任由那些飘飘洒洒的雪花落满肩头。
齐宸目送幽寰远去,再环视这一谷的开得盎然的碧台梅花,突然觉得这花海,已没了先才那般的美。齐宸的手不由自主地覆上破烂的纸伞,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喃喃自语道:“谁说有些东西破烂了却永远也修补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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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霁雪初晴,阳光洒满碧台谷。
幽寰搁笔,扭动着酸胀的脖子,借机看了看窗外,篱笆园子的一角,那株枝干虬结的枯木梅树依旧死气沉沉的立在那里,连一片细叶都没有,看起来与满园子盛放的碧台梅花有些格格不入。
”唉~~”幽寰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心中不晓得这株八瓣碧台梅花何时才会开放,自己已经细心照料它五六年了,都不见得有一片叶子。或许,这株八瓣碧台梅花,穷尽自己一生,只怕都看不到它的开放了。
但当幽寰看到别处开成一片,宛若花海的六瓣,七瓣碧台梅花时,他清秀的脸上不禁展露开心一笑。他不过十八岁的年纪,便种出了六瓣,七瓣的碧台梅花,位阶仅此与谷中的几位掌座,成为首席子弟,不知羡煞了多少同门师兄弟。
可是,他想要种出的,却是那最为罕见的十瓣碧台梅花。可现在,可现在自己连八瓣的都种不出来!幽寰心情低沉,当他看到篱笆外面那一袭青白色袍子时,脸上的笑容顿收,一把将竹窗关掉。
这个人,还没走么?
幽寰有些气恼齐宸,当初就叫他走,他不但不走,竟然还明目张胆的更近一步。
满脑子都是那个站在篱笆外,抱着修茸一新的纸伞的齐宸,幽寰咬着笔,再难静下心来抄写文章。
竹筒里的水滴一滴一滴缓缓地滴落,发出空灵清脆的声音,越发衬得竹舍的静谧清幽。时间从未时到酉时,三个时辰一点点过去,幽寰铺开的纸张,字不满半张。
“你到底要怎样?”幽寰猛地推开竹窗,有些不悦地道。然而,目光所及,那一院子的碧台梅花开得正好,只是那个篱笆外抱着修补一新的纸扇的月白袍子的男子,早已不见踪影。
停了一下午的雪花又开始飘飘洒洒,不知为何,幽寰觉得有些冷,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原来,他早已经离开了。不过离开也好,省的被师傅发现,他是齐国世子,师傅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可是,为何他的离开,让自己心里这般不是滋味?
幽寰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自我排解的摇了摇头,轻轻合上窗,一回头,被唬了一跳,手中的笔已比自己的心更快一步的激射出去!
月白袍子的男子站在门口,眼见笔成暗器刺来,忙将手中的纸伞藏于身后,挥袖将毛笔一扫,毛笔被卸去了力道,滚落到男子脚下。
“你还好吧?”幽寰脱口而出。
齐宸温润一笑,抬起袖子,看着上边一点墨迹泅开,恍若一瓣梅花,“还好,幸亏你射出的不是‘花雨’,不然我定成为一只花刺猬里。只是这笔上的墨迹,倒是毁了我一件好衣裳。”
“伞破了可以修补,衣脏了自然可以再洗。”幽寰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漠,道:“你来所为何事?”
齐宸拿出身后的纸伞,扬了扬,“你都知道的。”
“刚才开窗,看见了。”这是事实,只是幽寰没有说,那日在谷中分别后,自己曾回过亭子寻找那把七瓣纸伞,可是未曾找到,料想就是被齐宸拿回去了,不过没想到他当真将烂了的纸伞又修补了一番。
“你是来还伞的。”幽寰料定齐宸是来还伞。
但是齐宸摇头,将伞收回,径自入了幽寰的竹舍,环顾四周,最终在床榻上坐下,道:“这把伞你已经不要了,所以我不是来还伞的。”
“那你为何手中拿伞?”幽寰一问出口,便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刚才出门时天还在下雪,我来此处并不曾带伞,所以便拿这把七瓣纸伞姑且一用,聊挡风雪。”齐宸看着幽寰一脸不快,笑道:“要是你喜欢,我可以送你。”
“不必!”幽寰的语气中有送客的意味。
齐宸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倚在床榻上,将纸伞立在一边,道:“你都没问我是来做什么的便要送客,这便是你们碧台谷的待客之道?”
“若你是谷中客人,我自然以待客之道相待于你,只是,你并不曾是谷中的客人。世子殿下说是么?”幽寰弯腰拾起地上的毛笔,放在砚中润了墨,当齐宸并不存在,自顾自地抄写起抄完了一半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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