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降临,将漈城笼罩在一片黑色之下,街上的彩灯次第被点亮,一直延伸到城外的漭河边上,从高高的城垛上望去,整个漈城便是一个光的海洋。人们已经三五成群的出了门,脸上洋溢着高兴喜悦的表情,在街上赏花灯,猜灯谜,看杂耍,整个漈城一片欢歌笑语,齐都的繁华可见一斑。
青衣素袍的男子立于高高的城垛之上,一半溶于夜色,一半沐浴月光,那些灯影斑驳了高楼的投影,投射在他的脸上,看不清他的模样。
男子看了城下好一阵,屈指轻轻的敲击着有些年头的大石砖,自语道:“好一个齐国,好一个漈城!不过今夜,便到此为止了吧。”男子微微喘了几声,迎风而立,风呼啸而过,转眼间人便消失在一片夜色之间。
楼下巡逻的官兵训练有素的交叉巡视着,一切正常,丝毫没有感觉到头顶飞过了一个人。
那个人,没有影子!
沈慕寒在黄昏时分便早早出了自己的府邸,今日佳人有约,他只是带了自幼跟随自己的随侍重焱,其他一切闲杂人等都没有带出。
重焱是典型的玩性子,但近来朝中之事繁忙,沈慕寒却将一干事宜推了一半给他处理,害得他几日来都未曾好好出来活动活动筋骨,现在倒不知沈慕寒是突然慈悲了还是终于觉得这几日磨得他太虐了,所以决定放他一马,让他出来好生放松一下。
但是,两个大男人出来逛灯会??????
重焱跟在沈慕寒身后,一路对着擦肩而过无数少女青睐的目光报之以微笑,一双桃花美目不知勾去多少无知少女的芳心。但他心里所想,却是如何摆脱这位沈大将军,好独自去逍遥快活一番。
他的蝶香坊,他的晚妆,他的??????
重焱正对那些香艳往事想入非非,未曾留意前路,一个衣着破旧的十五六岁少年拨开了人群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沈慕寒虽走在重焱前面,但一直留心着四周,留心着人群,见有人撞过来,一个闪身躲开,将身后的重焱暴露出来。
便听见重焱一声夸张的惨叫,他整个人被迎面撞得四脚朝天,引来围观的群众一阵哄笑,其中不乏一些年轻女子掩嘴痴笑。
那撞上重焱的少年也险些扑倒在地,少年忙不迭地爬起,一边向重焱道歉一边去扶他。
重焱没好气的拂袖将少年扶住自己腰的手打开,嘟囔道:“走路怎么不看着点道,撞着本大爷你赔不起啊。”
那少年忙应是,唯唯诺诺的低头赔着不是。
重焱从那少年的侧脸看过去,少年枯草般的头发乱糟糟的垂下,遮住大半个脸,但隐约可见其邋遢的脸上清秀的五官,重焱不自觉的伸出手,想要撩开他的头发一看究竟。
“你干什么?”少年猛地将重焱推诿在地,怒叱。
沈慕寒视力极好,借着通明的灯光,看到那人眼中闪烁的目光,一路向下打量,扫过少年的脖颈,胸脯,他突然注意到少年将手缩入了袖中,顿时明白过来。沈慕寒饶有趣味的打量了一眼仍旧跌坐在地的重焱。
重焱揉着屁股,疼得呲牙咧嘴,“干嘛这么小气,只是看看你的模样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少年红着脸,细声细气的道:“我以为公子是断袖,所以所以??????”少年的声音越说越小,在嘈杂的人群中几不可闻。
“你说什么?”重焱扶着沈慕寒的手站起来,大声问那少年。
少年局促的绞着手指,被重焱盯得久了,双手一推,再次将重焱推倒。不过这次沈慕寒出手一揽,稳稳地将重焱接住,只是待重焱站直了身体,那少年已经拨开了人群,逃遁离开。
“你怎么不拦住他?”重焱问,看了一眼沈慕寒,发现他一脸笑意,恍然大悟,指着他,“你故意的,刚才也是你闪一边才让那小子撞上我的。”
沈慕寒装作去看旁边花灯上的灯谜,自顾自的猜着,“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
那摆灯谜摊的是个七旬老者,满脸皱纹,但是一脸笑容却极是和蔼,见沈慕寒略有沉吟,便笑呵呵地道:“公子若是要猜,可要老朽这谜目?”
“谜目便免去了吧。”沈慕寒阻止了老者,“老先生若是不收钱便好。”
“自然。”老者笑道:“你若猜中了,老叟我不但不收钱,这灯笼我就送公子了。”
“好说,老先生且听我这谜面,东海有条鱼,无头亦无尾,去掉脊梁骨,便是你的谜。”说完,沈慕寒自顾自取下那盏红纸糊的彩灯,拍了拍目瞪口呆的重焱,笑道;“走了。”
走了不远,重焱问道:“你刚才并未说谜底,那老头怎么让你取灯离开?”
沈慕寒回头向那老者看去,那老者正忙着为一对新来的游人取灯笼,并没有注意到沈慕寒。重焱还在不停不休的问沈慕寒,沈慕寒若有所思地道:“这些个灯谜并不是这些摆摊的人出的,其中一些是世代延传无人解开的,大多数则是城中一些贫寒的读书人所写,他们碍于读书人颜面,并不曾自己在外抛头露面的摆灯笼摊儿赚钱,摆摊的的都是些粗鄙之人,大字尚且不识一斗,更莫说自个猜出灯谜。”
“那又怎样,”重焱接过沈慕寒手中的灯笼,左右打量,“咱们漈城每年大大小小的灯会数都数不过来,那老头摆了这么多年摊,怎么也学会了点吧。”
沈慕寒夺过灯笼,“就算是这样,但我刚才试探他猜灯笼是否要收钱,他不但不收钱,还将灯笼白送。”
重焱将灯笼扯了回来,撇嘴道:“一个破灯笼值几个钱?”
“对咱们来说自然是塞牙缝都不够,不过对于那些贫困百姓来说,却全靠它们来糊口。”沈慕寒看了看重焱的腰间,突然记起有件事忘了提醒重焱,“不过我说,现在你只怕也是几个铜锱也拿不出手了。”
“什么——”重焱毫爽地一摸腰间,一个“话”字冲到喉咙边上,又滚了回去,脸色一阵变换,支支吾吾的问道:“我的钱袋呢?”
沈慕寒将灯笼拿回来,揶揄地拍着重焱的肩膀,“刚才那位小兄弟不小心撞了你一下,于是来了个顺手牵羊,随手将你钱袋顺了去。”
沈慕寒说得轻描淡画,重焱却怒火中烧,他一向自诩自己妙手空空,窃物无形,如今竟然当街被一个小混混顺走钱袋,这件事若是被其他人知晓,这脸就丢大了。
“你若不想让旁人知道这件事,就乖乖帮我这个忙。”
“什么忙?”重焱警惕的盯着沈慕寒的双眼,心里一阵恶寒,上次就是不小心着了这小子的道,结果被他累得够呛。
“小忙,”沈慕寒微微一笑,“你帮我去注意那位老者。”
“阿檀呢?你怎么不让阿檀去?”
“他有更重要的事。”
“那你呢?”
“我忙着呢?”沈慕寒人已经混入人流,只有一只手扬着那盏红色的彩灯,在风中微微飘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