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娟急匆匆的领着我赶回文华殿,一路上我都心绪不定、凌乱如麻。
自从双亲上次进宫之后,皇上见我心绪开朗不少,便下旨以后母亲可以随意进宫,不受宫规戒律的束缚。母亲近日虽然常常入宫,可是却是谈笑风生、喜笑颜开。今日母亲未先告知与我而仓惶入宫,难不成家里出了什么事。回想起最近皇上对我的欲言又止、心事重重,还有不甚明显的疏离,一段画面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的心越加焦虑和沉重。
“依儿”一进文华殿,满脸泪水的母亲向我快步走来,慌乱道：“依儿,你父亲知道了,他知道了！！！”
我眉头紧锁,不甚明白道：“母亲莫慌,父亲知道什么了？”
“晴姨娘的事！你父亲找到了当初我陷害晴姨娘的证据了！”母亲紧紧捏着我的手,惊恐道。
听到这里,我心里的石头蓦地一下落地了。我轻舒口气,正了正颜色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事关晴姨娘。”
母亲为我态度的突然转变有些疑惑道：“依儿,你这是？”
“母亲身后的这位妹妹可是我的义妹,馨儿？”看着一直陪在母亲身后却默默无声的清秀女子,我笑容可掬的问道。
“正是正是,馨儿还不快点来拜见你贵妃姐姐。”母亲拭去泪水,强颜欢笑的介绍着。
只见身量娇小身袭碧色衣裙的俊秀女子有些局促的小心翼翼的上前给我行了个大礼。
我笑着忙让红娟将她扶起,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温和道：“是个乖巧的孩子,长得也水灵,有你陪在母亲身边我很是欣慰。”
馨儿娇羞的笑了笑,张了张嘴还是诺诺的没敢说话。
“我想着馨儿在家住了许久,可是还一次没有进过皇宫。上次进宫来因着她母亲身体不适我不方便带她,今日听到消息我心慌意乱,馨儿虽不知出了什么事,但见母亲气色不好旁人又无法宽慰,便提议让我进宫来找你,我这才带着她进宫,也顺便让她见见她两位哥哥。”母亲见我拉着馨儿不放,就上前解释道。
“也是呢,你跟你哥哥们也许久不见了,就着这次机会你们也好好地叙一叙。绿翘,带馨儿小姐见赵海去。”我和蔼的拍了拍馨儿的手,随即吩咐绿翘将她带下去,顺便也屏退了左右。
见四下无人,我将母亲拉着坐下,叹了口气道：“母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当初你既然设计害死晴姨娘和她的孩子,你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的后果。”
“依儿,不管娘做了什么,你是娘的亲生女儿,你都要护着娘啊。”母亲慌乱道。
看着抽咽不止的母亲,我语重心长道：“当初晴姨娘和我的弟弟死得离奇,冷府上下虽然缄口不言,可是心里都明白,在冷府敢治他们二人于死地的人除了母亲没有别人。这个道理父亲不会不知道,这么多年他之所以没有揭穿母亲,既是因为忌惮郑家的权势也是苦于没有证据。如今外公虽已离世,可是还有大姨母和太后为娘撑腰,再不然母亲身后还有我这个贵妃,父亲就算手里握有证据,思量之后也不敢将母亲怎样,母亲大可安心。”
母亲见我安慰的有理,便拿起绢帕搽拭眼泪,尴尬道：“我这是一时情急没了分寸,才慌乱的进了宫,依儿可别见怪。”
我摇了摇头,苦笑道：“怎么会呢,母亲若有为难事,可随意进宫找女儿。只是…母亲,你跟父亲的心结……”
话未说完,母亲已经出言打断“我跟你父亲如今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罢了,自从那个贱人和她的孩子死后,你父亲便于我形同陌路,而我对你父亲也早已死心,我对他的爱,早在晴姨娘进府的那日就消失殆尽。”
看着母亲略微狰狞的面孔,我叹息道：“即使如此,母亲又何苦非要致她们母子为死地呢。如若她们还活着,父亲或许看在您宽宏大量的份上,还会给您三分关怀,可如今……”
“如若！没有如若！是他欺瞒骗婚在先,背信弃义在后。当初我随你外祖母出外进香,路途中看见身为状元他与同科秀才们打擂台,我一眼就看中了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他。没过几日他前来宰相府拜访,与我在后花园偶遇,他装作一副惊艳的模样,我以为他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我,可谁想他只是把我当做攀龙附会的工具罢了。直到我怀了你之后,我才知道他在金榜题名之前早与那个贱人私定终身了。那贱人进府之后,你父亲心里眼里都是她,根本没有我们母女的余地,再加上她之后又身怀有孕,我只怕她产下孩子后会危及我的地位,我只能先下手为强。”母亲声泪俱下的向我倾诉道,眼中的仇恨让人不寒而栗。
我知道此时不管再说什么都已无济于事,只能问道：“是不是当初晴姨娘怀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你都会下手？”
“是！我的眼里从来不留沙子！”母亲斩钉截铁的回道。
看着眼前已经被仇恨蒙蔽内心、失去理智的女人,我不由得又是深深叹气,这副凶残狰狞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初闻名京城、贤淑美丽的才女模样。
“自小母亲在我心里就是慈祥和蔼的模样,我觉得世上没有什么女子能够比得上你的……”
见我无原无故的说出这句话,母亲不由得一怔。
我接着说道：“其实我的母亲本性是很善良的,您会收留孤苦无依的孤儿让她们健康成长,您会对待下人慈眉善目从不大声呵斥,您侍奉双亲无微不至,对待外人亦是进退有度。可是,父亲的欺骗让您被仇恨懵了心,让您抛下了自己的善良和度量去不顾一切的伤人害人。可是母亲,晴姨娘死后您真的快乐吗？我那幼弟死后您又快乐吗？这些年,您难道真的不会谴责自己吗？还有,父亲这般的男人真的值得您堕落到如此地步吗？”
母亲被我突如其来的质问惊呆了,怔怔的坐在那里无所回答。
我轻轻地拉起母亲的手,真挚道：“母亲,女儿言尽于此,是非道理女儿相信母亲自能领悟。”
母亲静坐了许久似乎回过神来,脸上渐渐露出一丝哀戚之色“依儿,娘活了大半辈子也算经历了不少风浪,没曾想遇事竟然还没你领悟的通彻。”
我摇了摇头,道：“娘,女儿是旁观者清。”
“既然如此,娘以后也不用对你太过担心了,你完全能够担起身上的重责,你以后在后宫自己多多保重。”母亲看着我释怀道。
我听出母亲的话中似乎另有含义,正准备开口询问,母亲却抢先一步道：“在后宫叨扰了许久,我也该离开了。依儿,好自珍重！”说罢,便扬长而去。
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我的心却无比的沉重,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今日一别只怕我和母亲以后再难相见。
两行清泪打湿了我的脸颊,红娟和绿翘走进之时正好看见这一幕,不由焦急道：“娘娘,夫人怎么急匆匆的就走了？您这又是……”
我哽咽道“母亲,走了！”说罢,我便泣不成声。
第二日一早,赵海急匆匆的闯入文华殿,气喘吁吁的禀报“娘娘不好了！刚刚馨儿从宫外传来消息,夫人出家了！”
红娟和绿翘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无所适从,而我则深吸一口气,淡淡的说了句“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我让赵海打听到,母亲自那日回宫当晚与父亲在书房私谈许久直到夜深才离开,第二日一早伺候母亲的侍婢刚打开房门,便看见一身素衣的母亲已然自行剃度跪于佛前诵经。而父亲对此事却无半点惊讶,只是下令在冷府的后宅设下一处佛堂另母亲栖居,闲杂人等若无旁事均不得打扰。自此,冷府再无女主人。
母亲出家的第七天,我令人在宫外买了一处宅院将赵家母女安顿于此,并赠与白银百两和绣庄一家以供她们二人养家糊口。
赵家兄弟感与我对其家人的悉心照顾,发誓要为我马首是瞻,此乃后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