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小丫头进来道:“大少爷来了。”
刘玉堂迈着步进了房来,见了孙氏不敢造次,上前道:“母亲。”
孙氏却是见他神色淡漠,身上又带着三分酒气,知道是晚上闹得过了,叹道:“你也需爱惜着自己的身子,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
刘玉堂让丫头脱了斗篷,笑着道:“都是说笑,不大吃酒,母亲只管宽心。”
刘玉堂陪着孙氏在抱厦坐着闲话,那边厢,顾玉琴已是痛的死去活来,稳婆们将那床榻上的青纱幔帐一并撤下,绕着床榻支开六尺宽白棉布围挡,围得密不透风,几个婆子都忙碌不停。
几个稳婆一边用热水擦着不断流出的血,一边小心地瞧着顾玉琴身下。韩庆家的半坐在脚踏上一边替顾玉琴擦着额上滚滚而下的汗珠,一边道:“再用点劲,已经见着头了,姨娘莫怕,再用点劲就出来了。”
顾玉琴手脚发软,只觉得要痛的撕裂开一般,她哭喊着:“我使不上劲可怎么好……”
韩庆家的自一旁取过一块干净的手巾,道:“姨娘怕是要委屈一下,咬着这手巾,用力咬着便能使得上劲。”顾玉琴此时哪还顾得委屈不委屈,将那手巾紧紧咬在口中,使尽了全身的气力。
韩庆家的微微起身,向几个稳婆使了个眼色,轻声问道:“如何?可出来些了?”
几个婆子都已是满头大汗,脸色有些难看,见她问也不多说,只是撩开顾玉琴腿上的锦被与她瞧,她身下已是一滩鲜血,还在不断往外流着,而腹中的孩子依旧只能隐约瞧得见头顶,没有出来半分。
韩庆家的吃了一惊,压低声音道:“怎么还是不见出来?”
一个婆子将她拉到角落里,低声道:“腹里的孩子怕是太大,卡在里面了。”韩庆家的顿时白了脸,她怎能不知,一旦这孩子卡在腹中不能出来,不过一个时辰产妇出血过多,便会母子双亡。
她瞧了瞧床榻上已经精疲力尽的顾玉琴,对那婆子道:“这可怎么好,总得想个法子,不然咱们几个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稳婆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也是一脸忧色,沉吟一会才道:“若是一会子还不能出来,怕只能动剪子了。”
韩庆家的声音有些微微颤着:“那,那岂不是要……”她又瞧了一眼顾玉琴。
稳婆点点头沉声道:“怕是只能保住一个。”她回身进了围挡里去了。
韩庆家的一时神色怔忪,回到顾玉琴身边,顾玉琴见她来,忙吐出手巾,忍痛问道:“可出来些了?”
韩庆家的强打起笑脸:“出来些了,姨娘只管听这几位大娘的,再使点劲就出来了。”顾玉琴只得紧紧咬住手巾,继续使劲。
又等了片刻,已经不见好,韩庆家的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她不敢多耽搁,匆匆出了围挡,唤了香莲到跟前,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香莲听得魂飞魄散,待要问几句,韩庆家的已是焦急不已,推着她道:“快去回了夫人和大少爷,该怎么着也好有个话。”
香莲也乱了方寸,顾不上多说,快步出了房向抱厦去了,一进门便拜在孙氏与刘玉堂跟前哭道:“夫人,姨娘怕是不好了……”
孙氏与刘玉堂都吃了一惊,忙问怎么回事,香莲泣道:“压房妈妈说姨娘腹里的孩子过大,现如今卡在腹中生不出来,再耽搁一会子怕是要……要一尸两命!”
孙氏吓得身子一晃,魏大娘忙扶住她,她不敢置信地道:“什么……怎么会这般……”
刘玉堂脸色也有几分难看,却是冷静道:“那几个稳婆都是请的金陵最好的,必然有法子的。”
香莲抹着泪道:“稳婆说只能动剪子了,怕是只能保住一个。”
孙氏与魏大娘都是经过事的,知道这产房里只有剪脐带时会动剪子,再有就是这等情形,一旦剪开下身,产妇多半是血流不止没了,若是不剪,单单设法止血,那孩子便会死在腹中。
孙氏沉着一张脸,瞧了一眼刘玉堂,道:“你自来在子嗣上艰难,好不容易有个安儿养了那么大,却又没了。”刘玉堂皱着眉,许久不出声。
魏大娘在旁瞧着二人的脸色,轻声道:“压房妈妈既然打发人说了这话来,必然是耽搁不得了,大少爷怕是要早作决断。”
孙氏瞧刘玉堂低头不言,只觉得心急如焚,道:“再耽搁,孩子怕是要死在腹里了。”
刘玉堂闭了闭眼,终于开口道:“告诉稳婆,保住孩子。”香莲身子一定,旋即跌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孙氏见香莲如此,也等不得她起身回去回话,便叫过如意:“你去说与稳婆听,让她们保住孩子周全。”如意应着,快步去了正房。
进了房门,韩庆家的便迎了出来,焦急地问道:“可有定论了?”
如意点点头,道:“大少爷说了,保孩子。”声音不大,却也并不刻意压低。
围挡里咬着手巾的呻吟声霎时而止住,分明是听见了,果然听顾玉琴断续地急问道:“什么保孩子……这是怎么……难不成是有什么不好?”
韩庆家的只觉得眼前这丫头为何这般不小心,将这话说与顾玉琴听见了,她瞪了如意一眼,快步进了围挡去,安抚顾玉琴道:“姨娘听岔了,是大少爷打发人来问孩子出来了不曾。”
顾玉琴哪里肯信,哭着道:“分明是说保孩子。是如意吧?如意,你过来。”
如意进了围挡在顾玉琴跟前:“姨娘。”
顾玉琴顾不得一阵阵要命的疼痛,一把扯住如意的袖子道:“你说,是不是大少爷要保住孩子。”
如意瞧着她脸上的惧怕担忧和绝望地复杂神色,心里低叹一声,俯身在顾玉琴耳边轻声道:“稳婆说姨娘怕是难产了,要动剪子了,大少爷说是保住孩子。”
顾玉琴脸色大变,扯着如意的手不由地哆嗦起来,口中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为了这个孩子,居然要我……”
如意不顾韩庆家的一脸愤愤,她继续与顾玉琴耳语着:“姨娘若真是不甘心就这么没了,还是打起精神来,想法子将孩子生下来才是。不然这孩子就算保住了,没了亲娘只怕会交给三姨娘与四姨娘来养着了。”
顾玉琴只觉得心中那一股不甘翻腾而上,她死死拽住如意,咬牙道:“你说的是,绝不能让她们得了我的孩子,我也不能就这么死了。”
如意面色平淡地转过脸,向稳婆道:“姨娘要再试试,你们也帮着些。”又向韩庆家的道:“请妈妈去点了香烛纸马,替姨娘求平安。”韩庆家的只觉得她语气冰冷威严,竟不敢违抗,连声应着出了围屏去院里点了早备好的香烛纸马,奉了酒饭,祷告祈福完毕才又回来。
如意出了门让小丫头把先前备好的参片端进来,取了放进顾玉琴口中,道:“姨娘,先提一提神,也好有气力。”顾玉琴将那参片嚼碎咽下,将手巾塞在口中,跟着稳婆牙根紧咬使尽全力,全然不再想着疼痛和惧怕。
孙氏此时也坐不住了,扶着魏大娘的手走到院中,满心担忧地看着正房,口中道:“怎么还不动剪子,这若是拖久了,孩子也保不住了。”刘玉堂也一言不发陪在她身边,看着正房的眼神深不可辨。
忽然,榻边的几个稳婆高呼道:“出来了!出来了!”脸上都是大喜过望的神色。
顾玉琴与如意也是一惊,如意快步上前看时,孩子的头已经出来,稳婆上前小心地扶着,很快身子也跟着滑了出来,带出了一滩血和胞衣。
顾玉琴尽力抬着头问如意道:“出来了么?是哥儿还是姐儿?”
如意点点头,道:“孩子出来了。”
一个稳婆手上飞快地取过剪刀剪掉脐带,用手巾擦去孩子身上的血污,用织金锦缎襁褓包了,笑着道:“恭喜姨娘,贺喜姨娘,是个哥儿。”
顾玉琴喜欢地不知道怎么好,却是滚下泪来连声道:“好,好,快去给大少爷和夫人道喜。”
如意却见抱着孩子的稳婆先前欢喜的神色有些凝重了,抱着那孩子轻轻拍打着,便上前问道:“怎么了?”
一个婆子有些为难地道:“姑娘,这哥儿不哭哩。”
但凡新生的孩子出了娘胎都会啼哭,如此才能养大,如意一时也吓住了,瞧那襁褓中的孩子脸色青紫,双目紧闭着,任稳婆怎么拍打都不哭。
虚脱了的顾玉琴也听到动静,睁开眼无力地问道:“怎么了,是孩子有什么不好吗?”
如意低声对稳婆道:“用些气力拍打,无论如何也要让哥儿哭出来。”回头对顾玉琴道:“在给哥儿擦身子。”顾玉琴这才放了心闭眼歇着。
稳婆们也顾不得厉害了,将那孩子自襁褓中取出,倒着提起用力拍打着后背,足足打了四五下,才听见手中的孩子微弱地啼哭了起来。众人都松了口气,稳婆将孩子给了韩庆家的,让她抱出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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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写得比平时的长些,今晚就不另外加更了。。其实是有事不能加更了,真是对不住各位,明天还是两更,谢谢各位捧场,千万不要丢臭鸡蛋和砖头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