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漓江,我没有什么目的。之前没有跟你说实话,只是有点担心贸然打扰你,你会真的以为我有什么企图。”付见生此刻坐在云漓江的对面,看着她,解释这个“突兀的见面”。
“我只想知道你所谓的那次偶遇到底是不是有意为之,意图又是什么?”云漓江记得在SY市他说过两年前在静安寺偶遇她,他便记住了她,现在这么看来,似乎明示了是个谎言。
付见生没打算一直瞒着她,所以他便告诉她:“我知道你父亲去世,所以我才赶去找你,一直没有找到你,那日去静安寺确实是偶遇,我没有骗你。”
“付先生,我想,你应该明白我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吧!”两年前的事,她听到这个解释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即使真的有什么企图,她还是安稳的活到了现在。她比较关心的事是自己和他,到底会在未来的生活里有什么样的交集。
付见生默然,这个答案他不能给,也给不了,现在这个身份太过悬殊,如果一定要说一个答案,那大概就是他应该做的。
北方的城市,冬天来得早,云漓江从星巴克出来的时候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回来太匆忙,没有带厚的衣服,穿着单薄的外套走在这样的城市似乎是有些格格不入。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到家的时候差不多中午了,差不多是一年没回家了,家里的陈设依旧,老式的洗衣机和冰箱,皮质磨损严重的真皮沙发,就连厨房的那一套,都还是好些年前置办的。云漓江记得自己和母亲说过几次要换些新的家具,可母亲总是说,能用就行。也许真的是心中的某些执念,在这些外物面前,她总是没有母亲那样的静默。草草梳洗了一下,她躺到床上,很快闭上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窗帘上有夕阳的影子了,有些泛红,正一点点的在窗帘上移动。
手机突然就响了,她一看,松一口气,对着电话那端的人说:“嗯,回家了,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告诉你,嗯,知道,没什么事,就是高血压突然倒了,嗯,没事,放心吧,我知道......”
挂了文柏曦的电话,她静静地在床上坐了很久,直到黑夜一点点吞噬掉残阳,天空渐渐变成了墨色,她拉开窗帘,隐约看见了雪花飘落,无声无息地汇集在窗口的路灯下,银白色,闪闪发亮。她不禁想起了十几年前父亲离开的那个夜晚,天空下起了小雪,他看着父亲宽厚的脚掌,在门口踩出一串悠长的脚印,一直到他转身,她终究是哭了。
浮世浮沉,岁月的模样终究会让人红了眼眶。她一直在想,也许是那个时候,她下定决心要好好活着,才会这样不顾一切地想要证明给父亲看,没有他,她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夜里,她在医院陪床,母女俩和从前一样,除了简单的交流,母亲依旧是对她少言。其实她很想问一问她,你究竟是天性凉薄还是因为不愿意面对那个离你而去的男人留给你的孩子?
可是,她知道,自己问不出口,那个答案于她而言,一样是无法预料的痛。她害怕在某个时刻,她真的拥有了一个自己都无法接受的身份。
云初屏是了解这个女儿的,她和她的父亲一样骄傲,可骨子对某些事的畏惧却是无人知晓的。他们从某种程度上讲是内心怯懦的人,假使真的揭开了他们埋藏在心底里的东西,那将是一种巨大的毁灭。
她选择沉默,但愿会是一种守护。
云漓江是第二天晚上的飞机回上海,出了机场大厅,她一眼就瞅到了秦玮颉的车,微微诧异之后,她听到了他按喇叭示意她上车。等她上了车刚想说话,秦玮颉却突然扬起了下巴,似乎是在笑。
云漓江没看懂,还是秦玮颉先开口:“看到你的短信特自来接你,作为奖励,陪我吃点东西,今天开了一天的会,是真的饿了。”
短信?
云漓江是彻底傻了,她给秦玮颉发了短信?她明明记得......难道是她发错了人?
摸出手机一看,果不其然,她把原本要发给文柏曦的短信失手发给了秦玮颉.....
同样的错误,她居然犯了两次......
她低头扶额,想要解释,却发现解释完了依然会是个笑话。
秦玮颉所谓的“吃饭”大概真的不太可能是吃饭,刚端上来几道菜,秦玮颉便对她说:“如果我真的打算整合资源,对秦氏内部进行一次大洗牌,在你看来,公司财务这个要职,你是否敢接手?”
这实在是个惊人的消息,云漓江听清楚了,秦玮颉今天给她的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参考意见,而是一定要拉上她背水一战。但目前的形式,她是清楚的,今天的“鼎峰”就如同是一个刚破壳的雏鸡,稍有不慎,就会被各种意外所扼杀。秦玮颉是狼,所以他未必懂得怎样让幼小的鸡崽成长壮大,她是深知这一点,可他未必会懂。
“我只说我的看法,三小姐在‘鼎峰’举足轻重,这一点你应该明白,你贸然动她只会乱军心,而且,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最多算得上你的半个谋士,真正的生财之道,她才是主角,希望你不要想利用‘喧宾夺主’这一招逼她就范。”
云漓江说到了“喧宾夺主”这四个字,自然是猜中了秦玮颉的心思。他不禁一笑,“云漓江,有时候我真担心你太聪明会造成物极必反的局面,其实我原本只是打算用一个订婚仪式来逼她出手,可你的态度,似乎是不愿意配合?”
“配合?秦总,戏子也有演不了的戏,知道为什么吗?”
秦玮颉饶有兴趣地看她,似是在等待下文。
“因为原则。”
“是吗?那你的原则是用来约束自己还是用来做最后的孤注一掷呢?”
这句话太凌厉,云漓江吸了一口气,不得不对上他的眼睛,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承认自己非常不喜欢,可有很多时候就是这种眼神,让她会在某个瞬间后悔当初的决定。她想起了付见生,他说她不适合在这场战争里出现,因为最终很有可能就会成为牺牲品。
果不其然,第二天她便遇见了秦玮纯,是不是偶遇她并不知道,但是这个遇见对她们而言,也许比一场声势浩大的订婚宴来得更有意义一些。
秦玮纯的车停在陕西北路的一家普通茶楼里,他们徒步在上海的街上,蓝天白云,阳光明媚。秦玮纯穿着浅咖色的毛呢大衣,戴着白手套,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精致妆容,她拎着包站在云漓江的身侧,让云漓江一下子想到了旧上海的名媛,也是这般明朗潇洒。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真巧。”秦玮纯的笑,总是让人觉得亲厚,如果不是因为棋逢对手,云漓江大概真的会想和她成为知己。
“是啊,三小姐,我也没想到你会一个人来这里喝茶。”云漓江笑着看远处的建筑,旧时的路,大上海的谁主沉浮,曾经的风花雪月,似乎就在这条路的尽头。然而,时过境迁,究竟是人还是物,让有的人会时刻惦念?
云漓江目光触到的地方,是曾经大上海许多人熟知的,那里有数不清的达官显贵,名媛淑女,英雄志士流连过,数百年的沧桑,如今,却是一座座的故居,用来向后人讲述他们的传奇。
秦玮纯说:“这条路上有闻名上海的沐恩堂,有国母成长的宋家老宅,还有军阀许崇智旧宅,光是故居一路看过去就有二十多个院落,如今安安静静的留给后世瞻仰,也算是历史留给上海这座争议颇多的城市的一笔财富吧!”
云漓江在上海生活多年,这座城市,她每天都会穿梭其中,但事实上真的想起来,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好好的看过这座曾经风靡亚洲,却一直饱受争议的城市。她笑笑说:“该专心致志的时候我的历史学得不算好,该文艺的时候我读的是鲁迅而不是张爱玲,所以,关于这些,我大概真的算个文盲了。”
“你总是这么谦虚,要是我那个弟弟有你一半的谦虚谨慎,也许我们要操的心会少很多。我有时候跟我爸一样,会担心他的未来,可现在,有了你,似乎有点多余了。”
总归是个打趣,云漓江也笑笑,没说话。
又往前走一点,秦玮纯突然说:“你知道吗?其实在这条路上曾经住过一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如果说曾经风靡整个上海滩的霸主杜月笙是枭雄,那么,她绝对是不属于杜月笙的巾帼英雄。”
“是么?我倒是有点想听听这个人的故事了。”云漓江莞尔一笑。
“听说过‘烟花间’吗?她就是从那个风月场所走出来的女子,后世的评价说她是一个强悍与柔美共存的美女,她凭借自己的美色和手腕,一度提拔出了后来的杜月笙,一手打造了大亨黄金荣,以至于后来,人们记起这两个人,都不会忘记她的存在。一个女人,美貌只是一时,可是心计,却是成就她一生辉煌的筹码,倘若她如阮玲玉,如孟小冬,或许真的就只是美人如虹的大上海上稍纵即逝的流星了。”
秦玮纯没有娓娓道来,而是三言两语,便道了个明白。
纵然是真的不知道秦玮纯所说的这号“侠女”,可杜月笙和黄金荣的名号她还是知道的,所以她听完这个短暂的故事,第一句话便是:“也许我不知道她的结局,可至少我知道两点,第一,杜月笙爱的大概是孟小冬,我没研究过这些,所以只是说‘大概’;第二,黄金荣在我的印象里是地痞流氓出身,有句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看中了这样的男人,如果真的有好运,我会觉得大概她真的很聪明。”
这话是刻薄的,云漓江说出来,大概是真的存了心要反驳她。然而事实却也是如此,跟聪明的人聊天,大概需要一些要领,秦玮纯到底是拿了“林桂生”做例子,急了一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