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易起身拨帘,正要低头出去,玉娇便拉住了他:“等等!”
“怎么?”
玉娇心头一股忐忑,好像是骤然而至的无所适从。那股慌张像是灌溉进血液的针剂一般,迅速充满全身,让她预感到上岸之后绝对没有好事等着他们。
她的眼神紧张地在端木易身上乱晃,突然之间触碰到端木易拇指上的玉扳指,顿时如遭雷击。
从刚才到现在,她应该不止一次地碰到过这枚玉扳指吧?为什么竟然没有预感到端木易的未来?是她的异能失灵了?还是端木易他根本没有未来?
像是被人闷声敲了一棍,她的脸色陡然转红,又由红变得刹那苍白。
“娇娘?”端木易察觉有异,看到玉娇的脸色,疑她适才受惊所致,便按了按她的手背,宽慰她道,“要不要在船上等着?我让孟岩保护你。”
“不……”玉娇立刻否定。这个时候,这种情况,让端木易独自去面对,那是打死她都做不到的。可是她一时又无法向端木易解释清楚,一下子急得手心发汗。
端木易困惑:“你怎么了?”他以为解开了宋宽的心结,玉娇就该心头宽一宽才对,而且刚才她的表现也是轻松了很多,怎么会突然之间又如此紧张害怕了呢?
玉娇摇头:“我要跟你一起去。”斩钉截铁的一句话,犹如生死相随。
端木易不禁失笑,握住她的手道:“好,一起去。”将她一个人留在船上他也不见得放心,要是秦丹朱的人再杀个回马枪,玉娇孤立无援,就有的他后悔的了。
于是两人手拉着手,一起出了船舱。
外头躬身而立的孟岩看到二人如此亲昵地出来,脸色瞬间红了红,唇齿微颔,似乎有话要说。可是介于端木易的一个眼神,又把要说的话给吞了回去。
“好了,走吧!”端木易道,经过孟岩身边时,小声叮嘱了一句,“保护好小公子,不得有误。”
“易先生!”孟岩苦着脸。他现在对玉娇没有敌意了是没错,可是那并不代表这他也全然赞成端木易与她厮混在一起。毕竟,玉娇将来很可能会成为诸葛均的女人,而端木易又岂会违抗诸葛均的意思?这是一场可以预见得到的必输的战争,连他孟岩都看得到的结局,他想不通端木易为何要钻这个套子。
端木易眼眸一瞥,拔高声音问:“怎么了?有什么难处?”
见他突然之间将话说来,反弄得孟岩十分不好意思。瞅了瞅一脸迷糊的玉娇,最终还是将话吞了回去。点了下头,道:“末将遵命!”
玉娇心房倏地一跳,已经看穿这两个人眉宇眼中的话。默默地盯着孟岩一会儿,最终还是率先上岸了。
岸上比想象之中的更加黑,因为没有水光反射月光,所以大地显得朦胧不清。所有树木高入云霄,在玉娇眼前罩下一层漆黑的网。偶尔有三两片月光透过,也在目力最极之处被黑暗吞噬。穿过一个树林,才算与麟州城的街市接壤。因为麟河贯穿麟州城的原因,所以在麟河两岸一带都或有高大植被覆盖,或有山坡土丘作为天然的河堤预防洪灾跟水土流失。所以麟河两岸其实很大一部分是人迹罕至的,除了极少数由朝廷开拓的几条固定航线。
而秦丹朱今夜泊船之处正是在航线以外,所以他们上岸的地方也就成了这样的荒郊野外,并没有直接与街市渡头接壤。
这就给找唐澜带来了更多的麻烦,更重要的一点是,若然秦丹朱真的在岸上也留有暗招的话,那么敌在暗我在明,将会更加不利于玉娇三人的行事。暴露了行踪,并且曝光了诸葛均的意图,这种后果哪怕连诸葛均自己都恐怕承担不起。
玉娇深蹙着眉,虽然想到这么多,可是最为担心的还是自己预感到的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会在今夜成为事实。
子夜的风尤其的冰冷,像是死去千年的尸体用他已腐烂的手掌触摸灵魂。牵扯出来的冷寒非肢体所能抵御,那是一种沁入心骨,直捣魂魄的冷,能使意志结成冰块,能让人处于无尽的恐慌当中。
第一次面对这种地理环境,玉娇才堪堪踏上岸边土地的脚有了些些迟疑。就为了追踪唐澜,值得这样以身犯险吗?
正在踟蹰的片刻,有人在她身后推了一把。她惊愕地回眸,扫到端木易的一脸促狭笑容,心头便忽然之间暖和了起来。嗔道:“干什么推我?你以为我怕么?”
端木易点点头:“确实如此认为的。”
“你……”玉娇气结。
孟岩被惹得“噗”地笑了出来:“小公子是什么性情,倒是被易先生拿捏地精准。以后小公子若是胆敢违抗殿下的话,就由易先生出马,铁定管用。”
“……”两个人同时瞪了孟岩一眼,暗怪他不会说话。
孟岩则枕着手臂大步流星走到前头去,他只是适当提醒这二人,别太过忘情,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既然要在一起,那就要随时做好准备迎接困难。
两人无奈地对视相笑,也只能拍拍屁股跟在孟岩身后。
孟岩是货真价实的前锋,同来探路再好不过。任何动静在他的眼里而里都逃不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都会被无限放大。他就像一个天生的声纳那般,除非有一天哪部分零件年久失修坏了,否则不大会出错。
就看在河中时,端木易只是感觉到了异样,而孟岩却靠着他敏锐的直觉察觉出水底下有人。其实玉娇现在也算明白了,为什么端木易会指名孟岩保护自己,被孟岩保护的话,应该能放不少心。
玉娇与诸葛均就跟在孟岩身后,一个顾左一个顾右,怕一个万一。越往林子深处走,那气温就越低,而且渐渐起了雾障,甚至偶尔孟岩的背影都会模糊。
玉娇心头不安,便道:“这唐澜竟选了这么条路去会秦丹朱,看来也不算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端木易则“呵呵呵”地笑着,道:“我倒不这么认为。”
“嗯?那你说说看。”玉娇保持怀疑态度。
“你想想看,秦丹朱是何许人?”端木易挑着眉问。
玉娇凝腮一想:“卑鄙无耻之徒。”
端木易忍着笑:“天底下如此置喙秦丹朱的,恐怕也仅有小公子你了。”
“切,那有什么,有些衣冠禽兽可能一辈子都不为外人知晓真面目呢。秦丹朱那厮,行事大胆心机又深,还想给自己留个好名头。呸!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最看不起敢做不敢当的人。”鄙视了秦丹朱一回,便斜着眼珠子看端木易,“你别忽悠我,我问你唐澜呢,你这会儿跟我谈什么秦丹朱。”
“好好好!”端木易好脾气地忍了,说道,“我刚才说错了,天底下置喙秦丹朱品性的人不止你一个。”
“你是说,唐澜也算一个?”
“不错。唐澜选了这条路去会秦丹朱,正是因为怕秦丹朱为了擒自己还有后招。要知道,复杂的地形对不知情的一方才算是一种威胁。我们尚算是这一路的,秦丹朱的人马远从朝安而来,自然也跟我们是一类人。至于唐澜自己,据说他已在麟州城待了四五年,应该对这一片地区了如指掌的。”端木易解释道。
玉娇也想到了,不禁苦笑:“这么说,我们倒是白担心了?”反而将自己置于不利当中,这叫农夫与蛇的故事么?
“也不能这么说。”端木易否决了玉娇的话,沉思了片刻,又续道,“你想,秦丹朱既然找得到唐澜的人,自然是知道他在麟州城的住处了。”
“哦——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玉娇言简意赅地总结,可是一想又不对,“唐澜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回去自投罗网?”
“嗬……”端木易忍不住笑起来,若不是现在处于黑暗之中,否则玉娇肯定会看到此刻的他是有多么赞赏玉娇。他不停地点头,“是呀,聪明的唐澜,怎么可能回去自投罗网呢!所以,他现在……肯定是逃往麟州城外去的。”
玉娇顿时立定:“那咱们岂不是来错了?哎呀你早想到了这些,怎么就不说出来。咱们赶紧回去,免得招惹上秦丹朱的人。”说着就扯上端木易的袖子,作势要走回头路。
端木易赶紧拉住她:“你先别急,唐澜既然从这里出得了麟州城,咱们不就也能出去么?”
“呃……”玉娇暗怪自己太不淡定了。可是没办法,她实在是太过担心端木易的安危。要是碰上秦丹朱的人,毫无疑问自己会成为累赘,阻碍端木易与孟岩,使他们不能大展拳脚。让他们走回头路,又该怎么说服端木易?
她真是后悔极了,早知道就该留在船上,这样端木易就会顾及到她,而不会任意涉险。
瞅了瞅端木易,她也只能认了。谁叫已经上了这个易先生的道,想他应该早在准备上岸时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切吧?哎……比聪明才智,她似乎还是略逊一筹。
端木易见她实在担心,便体贴地拉住她的手,用体温来安慰她。
此时夜雾更重,孟岩突然之间停住脚步,神色凝重地举手让身后的端木易与玉娇都停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