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之也就是大燕的砚苏太子,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裾,右手手臂上还绑着黑色的带子,大概是早就猜中了负责送行的人会是穆远之一样,萧砚之对着他淡淡地打着招呼:“穆将军,好久不见了。”
穆远之苦笑着摇头:“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萧砚之疑惑地望向他,唇边含着熟悉的笑意:“这才几日不见,穆将军说话可是越发让人听不懂了。”
“你当初怂恿我攻打天狼,只怕不仅仅是为了给公主报仇这么简单吧?”
萧砚之没有直接回答,走到窗边打开窗子,一阵清风吹进了屋子里,一旁的穆远之在等待着一个答案,萧砚之笑了笑,只含糊地说:“韩凌是我的亲生妹妹,我要为她报仇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窗外翠绿一片,有莫名花香扑鼻而来,时间在两个人不长不短的沉默中悄悄地划成过往。有风吹来,窗外青竹哗哗作响,抖动着自己翠绿茂密的枝叶,自由生长着,竹影婆娑。
穆远之冷笑一声,“她真是大燕最好的公主,哪怕死了,也要为你们大燕攻打邻国作出最好的借口。”
萧砚之毫不在意穆远之的态度,只道:“将军过奖了,凌儿泉下有知听到将军这番话,也会开心的。”
穆远之隐忍着,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难道你们就从来都不考虑她的感受吗?”
“感受?帝王将相的子女哪有什么谈感受的资格?”萧砚之的语气倏然变得有些苍凉,他回头看向穆远之,似有深意地说:“这一点,只怕穆将军做皇子的时候不会不清楚吧?”
“你们假意和亲,不远万里送她到枳禾国来,如今她客死异乡,也是你们的计划之一吧。看来大燕的皇室,比我想的还要狠心。”
“你错了,和亲可不是假的。只不过家妹惨遭毒手,我便将计就计罢了。”
穆远之忽然想到什么,于是又问:“她知道你是她哥哥吗?”
萧砚之默了一默,如实道:“先前不知。”
“韩凌公主可真是有一个好哥哥。”深深讥讽的语气,若不是早前不知道萧砚之的身份,和他这么说话惯了,只怕没人敢这么和大燕的砚苏太子这么说话,而穆家的两兄妹对他还都是这样的态度。
脑海中闪现过那个墨绿劲装的小姑娘,萧砚之或许没有觉察到,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本来是反讽穆远之的话也说的有几分诚意十足:“君芙姑娘也有一个好哥哥。”
听到自家妹妹的名字,穆远之不由地叹了口气,两人之间因为同一个女人而剑拔弩张的气氛又因同一个女人消解下来。穆远之看着萧砚之,虽然猜不透这个人的心思,却也能看出他对君芙确实有几分心意,而眼下他的身份,已然是决定了他们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君芙前几日里还提起你,问我,那个中原人回去了还会再回来吗。我说我也不知道,聚散皆是缘分。”
窗子被风吹得吱吱作响,从严冬到初春,萧砚之想着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连自己也有些迷惑,不知身在何方。
萧砚之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他看向窗外的眼迷离变幻着,一向巧舌如簧的他此刻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回应穆远之。时间过了很久,又像是只滑过去几个短暂的瞬间,萧砚之默然静立了一会儿,又回到了有关韩凌的话题:“送行公主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公主终于如愿以偿,回到家乡了啊……”
有些人一旦离别不能再重逢,只好在回忆里永不褪色。
那一天,天空灰蒙蒙地,也不下雨,但阴霧的天低低地朝着地面压下来,仿佛要回到盘古开天地之前的混沌之初,直逼得人难以呼吸。
这一天,是给大燕公主送行的日子。
韩凌睡在冰棺里,神态祥和。她的睫毛长而舒卷,唇色依旧如一个刚刚睡过去的人那样,仔细看来脸颊两侧甚至有极淡极轻的红晕。
萧砚之走近她,一只手撑着冰棺的边缘,一只手抚摸着韩凌白皙的脸,他俯下身,不含一丝暧昧地在韩凌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然后在她耳边耳语:“该回家了。”
为了给大燕公主送行,整个枳禾国将要举行三天的国丧。光是枳禾皇宫上下都换上了白花、白灯,皇宫两旁通往宫门的路上,哀乐不断,祈灵师在旁边跳着诡异的舞,嘴里唱着护送圣灵通往地界的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枳禾的新皇帝启煜坐在枳禾王宫的最高位,眼看着穆远之陪在冰棺旁边,跟着送行队伍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地,走向宫门口。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宫中的布置氛围太过压抑,在场的所有人心情沉闷抑郁,所以,当冰棺之中,韩凌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
行至宫门口,礼仪官大喊了一声停,朝着冰棺念叨了什么,又对着穆远之喊:“时辰到,请将军盖棺。”
穆远之慢慢走近了冰棺,他同样俯下身,看着那个安静沉睡的女子。正要盖棺之际,突然感觉眼前寒光一闪,心脏上倏然发紧,竟是一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一滴,一滴,一滴……红艳的鲜血从穆远之的身体里流淌出来,由上而下,又落到韩凌的衣服上,原本青色的衣裳被血色一浸,小小的一块地方已经分不出原本的色泽,而那块地方,也恰好是韩凌心脏的地方。
她握着匕首,看着她,眼神冷漠。
“为什么……”穆远之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心里的痛浓得无法化开似的。
韩凌从冰棺之中做起身子,周围的一票人都像见了鬼似的看着韩凌,更有胆小的早就不知道撒腿跑到哪里去了。
顿时,周围一圈只剩下了韩凌和穆远之,当然还有不远处,一脸掌握世事、云淡风轻的萧砚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