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奕霖微微一惊:“凤弦……”
云凤弦微微一笑,笑容在清晨有些阴冷惨淡的阳光中,显得异常诡异:“奕霖,你知道吗?人人都以为。我是为保护明月关而自陷绝地,人人都以为我是为了风紫辉才一心要到炎烈国来,风紫辉身处困境还时时顾念我,明月关从将军到士兵,都对我感激莫名,可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为了我一个疯狂的、想当然的念头。才用风灵国,用我自己,甚至,用你来冒险。来赌一个未来,来赌我后半生的……”
“云凤弦。”古奕霖厉声打断他的话,眼神中的严厉,令得云凤弦惊震。
直到云凤弦停止那疯狂的述说,古奕霖才轻轻道:“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只要你在做决定之后,不抛开我,走到哪里,都记得让我在身旁。便是最好的‘丈夫’了,其它的,我不在乎,我只不过,是你的‘妻子’罢了。”
云凤弦不错眼地望着古奕霖,眼神里隐隐的疯狂、深深地悲痛,渐渐沉寂下去。她轻轻地说道:“奕霖,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我以为放开权力,可以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开,却忘了,没有权力,只能任人鱼肉,不但救不了自己。甚至保护不了自己所珍惜的人。我早就应该放弃这可笑的痴狂执着,站起来,竭尽全力去把握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古奕霖微微皱眉,“凤弦,这里是炎烈皇宫……”
这样的念头、这样的话语,实在不宜被炎烈国王的耳目听去。
云凤弦朗声一笑:“怕什么呢?被听到了有什么关系,炎烈国皇帝要的就是这样的我啊。我若无所求,他也无从下手,我若有所念,就有可能和他合作,他就可以打出风灵皇帝的大旗来扰乱风灵了。当然,做为报答,我也可以得到很多实际的利益,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好?”
古奕霖心中微惊:“凤弦,你……”
云凤弦微笑着摇摇头:“奕霖,还记得,在明月关中你曾对我说过的,一统天下的话吗?”
古奕霖微微点头,回想当初,那一番话,实是不知天高地厚,可笑至极点。
云凤弦却绽开一个有些阴冷的笑容:“我一直没有回答你,你觉得,从现在开始,不算太晚吧?”
古奕霖猛然站起:“凤弦……”
云凤弦笑笑:“我倒也不是自大至此,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不过,从现在开始,利用我的身份,一步步去获取权力,一点点去夺取利益,即能保证我和我所在乎的人不受伤害,或许将来,也真有机会,去救助天下呢?再不要诸国相争,再不要死伤遍地,再不要有屠国灭城地惨事,这些,不好吗?”
她微笑,那样坦然,那样平和,却让古奕霖觉得有一股寒气从心头涌向四肢百骸。当初,这是他的愿望,为什么如今,却只觉心冷身冷。他心头莫名地一酸,涩涩地开口:“凤弦……”
这一次,他依然没有机会说完他要说的话。
外间传来下人一声传报:“公子、夫人,舞者苏碧凝到了。”
云凤弦与古奕霖,即刻交换了一个眼神,云凤弦眼中的孤寂阴冷尽去,古奕霖也浑若无事地坐下。
“快请她进来。”
经历了黑牢之困、火楼之险的云凤弦,不可能有心情再去欣赏歌舞,就算是九天仙女的歌舞也一样。只是,偏偏苏凝碧不一样。
云凤弦还记得,当初与水忘忧在影湖底的对话。
“在各国最强大,或最繁荣,或最适宜为军事要冲的地方,都会有水柔国的人收集情报。而**往往是消息交流最多之处,名妓交往的大多是达官贵人,面对美人,男人往往会脱口说出最机密的话。所以,山海湖城名妓琥珀,成了我的分身之一。”
“分身之一?”
“是,我不必妄自菲薄,像我这样的人才,并不多见,如果只为了山海湖城一地而浪费光阴,大可不必。我有很多身份,或**名妓,或一代才女,或名门闺秀,或江湖侠女,俱都交游广阔,地位绝对不低。”
“你怎么可以做到分身于四方天地呢?”
“这并不难,我有一群替身,容颜、气质,与我都有九分相似,再略加化妆易容,便可以替代。”
云凤弦可以确定苏碧涨是水忘忧的身外化身之一,基于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而如今云凤弦最大的敌人是炎烈国皇帝这一事实,云凤弦需要一个可以让水碧凝经常接近自己,以便必要时和水忘忧通讯息的理由,所以,并没有拒绝卫靖临的好意。
为了不致使苏碧凝的来访显得突出,其它的歌舞乐工,他们也没有拒绝。在外人看来,云凤弦夫妇依然是无心欣赏歌舞,只不过是不忍拂逆卫靖临的一番好意罢了,谁又能猜得出,这其中隐伏的心机来。
厅门前,一个绝世佳人乘着阳光,徐徐而入,一身式样简洁的清丽衣饰,被阳光笼上耀眼的金环。他伫立在灿烂阳光中微笑施礼,“拜见凤翔公子、凤夫人。”
又那一场绝世倾国之舞,如梦似幻,便是观舞之人,也无不陷于梦幻之中。云凤弦醒来的时候,眼前空空寂寂,天地间,唯有明烛高烧的毕禄之声。她知道,他来了,又去了。那一场梦魂之舞,魂梦相驰,她已失了神、失了心,只是在这醒来的一刻,脸上那点点凉意,让她伸手摸了指尖微湿。那是梦魂中泼出的残酒,还是曾经流落的泪痕。那一场梦幻空花中,落泪的,是她,还是他。
舌间微微的甜意,让云凤弦知道,自己服下了什么东西。奇迹一般,心中无嗔无惧也无忧,无论如何,她相信,服下的,必不是有害之物。
“云凤弦,我怎么睡着了?”仿佛大梦初醒的古奕霖,声音里都带着慵懒之意。
云凤弦回首,对古奕霖微微一笑。就算在恍惚怔愕之时,她也清楚地知道,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古奕霖,那一场幻梦毕竟只能当做一场幻梦,没有对任何人讲述的必要。恍惚间,有一场绝世之舞,恍惚间,舞得夺人心魂,恍惚间,有一个温暖的拥抱,恍惚间,有一个温柔的长吻,恍惚间,有什么微甜的东西,渡入唇齿之间,恍惚间,有一个柔美得让人一生难忘的声音在耳边说:“我将别去,你且珍重。”
那人容颜不复忆,那人身影不复忆,梦中人,雾中身,值此梦醒,才惊觉,世间真有佳人,一舞入梦魂。
他借苏碧凝而现身,借一舞而夺人魂,那才智武功,皆让人敬之惧之畏之的男子,行事之奇之诡,令人防不胜防。云凤弦不知道,他为何而来,却只知道,就连一次道别、一场相拥,他必要她陷入浑浑噩噩的梦魂之中,方肯为之。既然如此,又何必道别,何必相拥,何必渡唇,何必……
她伸手,抚在颊间,那泪痕转瞬即干,为何指尖,犹有湿意?那人到底是敌还是……在那梦魂之间,落泪的,又到底是她还是他。会否只有在梦魂之间,他才肯与她相拥,她才有可能为他落泪。梦醒之际,咫尺即天涯,他已飘然而去,她亦无心寻觅,她与他,依然是敌人,依旧彼此防备,彼此暗斗,彼此用尽心机。
一切,仅此而已。
“凤弦……”古奕霖的声音,带点淡淡的迷惑。
云凤弦微笑,“你累了,刚才观舞时沉沉睡去,苏碧凝献舞已毕,就已离开了。”
古奕霖点点头,他也隐约记得,苏碧凝的绝世之舞时,他渐渐困倦疲乏,直到沉入睡梦,看来这些日子真的心力交瘁,太长久地不能入睡,反倒让他在观舞之时,倦极而眠,想必是失态了。
云凤弦心间若有所失地一叹,古奕霖与她并肩观舞,都被迷离催入梦境,卫景辰派在四周的暗探,想必也都在那一舞之间,魂兮迷离,晕晕沉沉,事后也只道苏碧凝一舞而去,又何曾知道这一舞之后的玄机。
唯一半是晕沉、半是清醒的就只有他自己,那一场半梦半醒之中的迷离幻梦也许穷尽她一生,都无法完全追忆吧!不过,水忘忧啊水忘忧,你和我之间,真的只能是追忆吗?是你三番五次的来寻我,到最后还是你说要离开便离开吗?
在你得知我是女儿身的那一刻,其天下之人并没有人暴露我的真实性别之时,你已经对我动了心,种了情,真的有那么潇洒,来去如风?你怎么不来问下我,可愿意让你这样离开。
云凤弦嘴角晕开淡淡笑容,看来你还不了解我,在这个世界上,能说结束的只有我,云凤弦!
她与他,相识相遇,相知相敌,到最后,留下来的,不过是一场迷离之舞,一段,让他无法完全忆起的回忆……水忘忧收拾好自己混乱的情绪,推开了苏碧凝的房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