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参见贵妃娘娘。”菲儿恭敬地叩拜,雪狼则在她身边转悠。
渔玄见到雪狼吓了一跳,怒斥道:“你们把后宫当做什么了!快把这畜生杀了!”
卫子琪大惊,急忙护在雪狼跟前。
“不许杀它!”
因她在琉璃宫里自由惯了,也不懂宫规,这番大胆冲撞定然惹恼了渔玄。
“你是谁?”渔玄并没发怒,而是柔声地问。
“我是晏丞相的妹妹。”卫子琪以为提到晏文钦,她应该会害怕,却见她神色如常。
“贞贵妃,怎么来了也不进屋坐呢?
顾以微拖着病体,披着件鎏珠羊皮袄走了出来,“子琪刚入宫不久,不懂规矩,贵妃就不要与她计较了。”并示意菲儿赶紧带子琪出去。
子琪感觉到气氛不对,低下头由菲儿拉着走,就在经过渔玄身边时,渔玄却故意伸出一只脚将子琪绊倒。
子琪本就走得急,狠狠的摔了一跤,袖子里的字条瞬间掉了出来。
雪狼冲着怡贵妃“呜呜”的叫着,按耐不住就要扑上去,被顾以微一瞪,才收敛了脾气。
渔玄俯下身拾起字条,打开一看。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字迹与皇上日夜捧在手里的那张字条一模一样……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顾以微,莫非这是她写给晏文钦的情书?她缓缓将字条叠好还给卫子琪,身姿袅袅地过来挽着顾以微,“姐姐我们进屋吧。”
顾以微凝视着菲儿等人的背影,隐隐担忧着。
“恭喜姐姐死里逃生,又重获圣宠被封为”莲心“皇后。”渔玄笑意盈盈,心下却嫉妒得沁出了血。
“死里逃生确实是我命大,否则早就死在贱人手上了。”顾以微的眸色微微一亮,一双美眸因着这神采愈加灵动妩媚,语气却是讽刺的,让渔玄很不自在。
“今日妹妹来找姐姐是有一事相求。”渔玄懦懦地开了口,“希望姐姐能暂时替妹妹保守秘密,玲珑之死臣妾定然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你们的事我不想管。”顾以微只言片语,淡淡地望向凝成冰面的碧湖,仿佛有无限渴望与期许,亦有一抹难言的伤感,仿佛终年积在山巅的云雾,散布开去,然而终究,嘴角也只是一抹似笑非笑的冷漠。
“那妹妹就先谢谢姐姐了。”渔玄微微一笑,恰如冰雪乍融,春光四溢,反握住她的手道,“不枉姐姐借我的身体重生,没想到我们竟有机会一同伺候皇上。”
顾以微麻木的抽不手,不愿去撕下渔玄伪装的面具,回眸见重重殿宇飞檐高啄,廊腰缦回,正似勾心斗角、曲折迂回的人心。心头陡然生出一点倦意,这样厌倦和疲累,这样的争斗算计要到哪一日是尽头?
“姐姐,太后已经知道姐姐还活着了。”渔玄见她不说话,又轻声说道。
“渔玄,李毅死了你伤心吗?”顾以微是认真的问,她想知道真实的答案。
“李毅是……”渔玄蹙眉,“哦,是个御书房的守卫啊,他死了我为何要伤心呢?”渔玄无辜地闪动着羽睫。
顾以微看着她,她眼底蔓延着朦胧的杀意。
“没什么,只是听闻他为了心爱的女子自尽身亡,我觉得惋惜罢了。”
渔玄的手指在掌心掐出了深深的指痕,为什么她什么都知道!
顾以微送走渔玄,呆呆地站着宫门口,后天她又要成为天牧国的皇后。可是所有的繁华锦绣,都早已经回不去,那样的哀伤,像有一双无形的手一刻不停狠狠揉搓着她的心,不得一刻舒缓。然而心灰了,心思却不能灰,只要一步的松懈,要断送的何止是她的性命,只怕会连累菲儿甚至晏文钦。
离开琉璃宫,渔玄便直奔御书房,她要抢在顾以微向萧启瑞揭发她之前,先下手为强。
来到御书房门口,她却停滞住脚步,那个每次见到她都对着她憨笑的男子已经不见了。突然想起刚才顾以微的话,李毅死了她会伤心吗?
多少会有一点吧,毕竟他陪伴了她两年,最孤独和绝望的两年。
推开门,萧启瑞正在伏案疾书,渔玄瞥了一眼,瞧见桌上放着一包罂粟花粉。
“皇上……”
她娇唤一声,柳腰纤纤,令人全身酥软。
“玄儿,这个时候过来,找朕有事?”
萧启瑞凝着眸,一手揽她入怀,睨着桌上的罂粟花粉,想起晏文钦的提醒。
“皇上,臣妾学了句情诗,想念给皇上听。”渔玄搂着萧启瑞的脖子,坐在他大腿上。
“哦?什么情诗让玄儿这样感兴趣?”渔玄压下来时,萧启瑞背上的箭伤隐痛,不由得蹙起眉头。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渔玄柔情似水,“这是莲心皇后所作,臣妾就借花献佛,向皇上表心意了!”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萧启瑞重复了一遍,这句诗的意思明确,说的是爱情到来时一定要勇敢的去追求,不要等失去了机会才后悔。
如此,自然不可能是写给他的。
“你倒是精明。”萧启瑞爱怜地在她鼻尖一点,看起来宠溺至极,心下却生出了怒火,顾以微的这两句诗到底是写给谁的?
顾以微,在他脑海里只记到她原是他的弃后,后来成了青云将军的二夫人,却又在天御国时跟着他回了宫,爬上了他的龙床……
这个女人如此三心二意,实在是不耻。但现在她既已是天牧国的莲心皇后,却还敢如此大胆,与人暗度陈仓,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萧启瑞握紧拳,让他烦心的还有那西岩,不管他如何严刑逼供就是撬不开他的嘴,而于无涯那边陷入苦战,怕是又要再失一城。
哼,陈荣显,朕明日就送你一份大礼。
萧启瑞的手抚在渔玄身上,她闭着眼享受着……
入夜,朵朵雪花飘着,今年冬的雪似乎比去年还要频繁,顾以微心中不安,思念着无虞,有碧婉(青云将军的夫人)照看他,她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分隔了数月,她实在想念不已。
她真的不是好母亲,走着走着顾以微不知不觉便又愀然泪下,假装坚强了三年,抵不过在这宫中的一刻。
当年她就是带着小小的无虞从这里死里逃生,却丢下了另一个他,甚至她分不清他是哥哥还是弟弟,只能看着他被火焰吞噬。
她悄悄为他取名无忧,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里无忧无虑。
要是真的可以无忧有多好!
宫苑回廊,偌大的琉璃宫让顾以微倍感凄凉,西岩因她被俘,还不知道萧启瑞会有什么法子折磨他。
他连自己的孩子都能抛弃,更何况对待南越国的刺客……
碧湖外的夜色那么沉,像是乌墨一般叫人透不过气,连悬在房檐上的大红宫灯也像磷火般飘忽,是鬼魂不肯瞑目的眼睛。顾以微默默看着那红灯笼,时间怎么那样长,才等到天色渐渐有了鱼肚的微白。
她没有忘记,今日是她的封后大典。
如此慕容宇和陈荣显都会知晓她又成了萧启瑞的皇后,必然会再派人手来救她出宫,她是不愿意拖累他们的,奈何萧启瑞又不肯放过她。
“主子。”
估摸着时辰,菲儿和青蓝结伴而来,瞧着她倚在软椅上一动不动,看上是去一夜未眠。
“菲儿,你瞧又下雪了。”
声音似乎愉悦,更叫菲儿听着心疼。
“主子,先吃点东西吧。”菲儿将手中的凤袍放下,端起桌子上的芙蓉粥。
顾以微才起了身,接过芙蓉粥,细细地品着,头也不抬地说道“将那凤袍烧了。”
青蓝大惊,“娘娘,烧不得,再过一个时辰就是选贤大典了!”
顾以微却将芙蓉粥放下,拿起凤袍丢入炭火炉里,菲儿亦是惊得说不出话,满屋的寂静,盆里的炭烧的通红,冒着丝丝的热气,忽然“噼啪”爆了一声,溅了几丝火星出来,凤袍熊熊地燃烧起了。
“菲儿,帮我挑一件白裙。”她又转头对青蓝说,“今日就随意梳个发髻吧。”
青蓝瞧了瞧菲儿的眼色,菲儿点点头,示意她按顾以微说的做。
还没有一刻钟,顾以微便妆扮好了。
一袭白裙拖地,衣服上没有任何的装饰,颈间系着的红玉更显光彩夺人,青蓝的巧手为她挽起凌云髻,看起来更加高挑,纤纤玉手肌若凝脂,她未施粉黛,熬夜的憔悴还挂在脸上,但更让人我见犹怜。
之后她便坐在梳妆台前,没有言语,时辰差不多的时候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根金钗,收入笼袖中。
菲儿瞥见,轻轻唤了声,“主子……”欲言又止。
“娘娘,銮轿都被别的妃子要去了。”青蓝愧疚地走进屋子,她去为备软轿,管事的却说没有,一位曾经受过她帮助的小宫女偷偷告诉她,是皇上让他们这样做的。
顾以微心明如镜,她既是皇后,又怎是那些妃子可比的,没有她的銮轿,无非是萧启瑞要她走着去。
瞧了一眼屋外下起了漫天的鹅毛大雪,她簌地站起身披一件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兜上风帽边走边说:“你们留在宫里。”
虽然封后大典是不允许宫女入场的,但原本可以让菲儿陪她到承德殿门口,只是她不愿如此,既然萧启瑞要凌辱她,那就让她一个人承受便可。
“主子,还是奴婢陪你去吧。”
菲儿心中不忍,主子体寒,怎守得住这样的大雪。
“若你陪我去了,逾越了规矩,他还会想其他法子折腾我。”顾以微握着菲儿的手,“你主子已不是三年前的那个盛夏了。”
这一句听得青蓝有些莫名,顾以微却笑着走进雪里。茫茫一片雪白,她显得那样弱小,触碰到笼袖里的金钗,她走得那样决然。
她为自己取名“以微”,就是想提醒自己,她于这个异世只是微小得不能再小的一缕幽魂,即是幽魂她又有什么好怕的,最重要的是,她不会再给萧启瑞伤害她的机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