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念想由顾以微心间划过,转瞬即逝,她倚在窗边,伸手撩起窗上的帘帷,数日阴沉的天空透出一缕光明,竟然也是晴天了。
晏文钦推门进来,见她淡漠地独自一人坐着,雪狼恹恹地赖在地上,望了一眼龙床上的萧启瑞……
“夫人,皇上可好?”
“正在好转,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大好。”顾以微撩动青丝。
晏文钦面露诧异之色,“夫人,此言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顾以微说完,亦觉得这话暧昧了。
但事实上,三年前,她几乎所有事都会与晏文钦商量,三年后仍是如此……
“微臣倒不是这个意思。”晏文钦郑重其事地跪下,“微臣代替天牧国叩谢夫人救国之恩。”
顾以微平静地扶起他,“不用谢我,晏丞相可得将天牧国的雪域地图准备好。”
晏文钦剑眉微动,“待皇上清醒之时,微臣定然将地图交到夫人手上。”
顾以微看着他,想起卫子琪说的话,心中不忍他再如此牵挂着自己,劝道“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晏丞相不如早日了断了情丝?”
晏文钦一怔,用平静掩饰着思愁,“痴心难付,既已付了痴心,微臣终身不悔。”
屋子里静默下来,顾以微不知怎的,偷偷瞥了萧启瑞一眼,见他熟睡着,才又开了口,“你以后要多提防着贞贵妃。”
“夫人何出此言?”
“她是仙主的人,她给皇上制的那些白色粉末根本不是普通的药粉,而是罂粟花粉!”
晏文钦记得,顾以微曾告诉过他罂粟花有毒,会使人产生幻觉。
“不瞒夫人,皇上曾说贞贵妃是渔玄的转世,若真是如此,她不可能是仙主的人。”且不说七年前渔玄与皇上一起抵抗仙主,这三年来,她对皇上的那份心意晏文钦还是认可的。
“不知道晏丞相可还记得”玲珑“?”顾以微嗤笑,渔玄的演技倒是不错,连晏文钦都被骗了。
听到“玲珑”二字,晏文钦猛然抬起头,玲珑,他怎么会不记得……
“玲珑是微臣的亲妹妹。”想起往事,晏文钦悲恸不已,若非他执意将玲珑送入天御国后宫,她也不会身死异乡,母亲更不会因此受了打击失了神智。
“是渔玄出卖了萧启瑞,是她带着仙主的杀手杀死了玲珑。”顾以微怅然,看似美好的感情里竟是这般肮脏龌龊。
顾以微将她在天御国中看到的一切悉数告知晏文钦,那平时内敛沉静的晏文钦此刻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行热泪奔涌而出。
“是我不好,不该让她去当奸细。”
如此,倒让顾以微尴尬不已,幸好雪狼感知到晏文钦的悲伤情绪,忍着心间的疼,站起来蹭着他的小腿。
晏文钦很快恢复了过来,“微臣定然不会放过贞贵妃。”
顾以微笑了笑,“她肚子里的孩子大概并不是皇上的。单是这一条罪名就足以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晏文钦愣住,不经意地抬头,看到她眼中深藏的恨意。
“三年前的那场火,也是她与瑞颐的杰作。”顾以微说,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再慌乱中失去一个孩子。
如今,瑞颐死了,渔玄却还好好的逍遥的活在世上,让她怎么对得起那死去的孩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静静地把心思磨砺成一把寒锐的青霜剑,终有一天要刺进那些侩子手的胸膛。
“夫人且宽心,待皇上醒来,新仇旧恨都逃不了。”晏文钦安慰道。
她却更加沉郁,种种所有,其实真正的侩子手只有一个,便是萧启瑞的母后……那为筹帷幄,几乎掌控了三国所有秘密的仙主。
可连三国都扳不倒的女人,她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沉默片刻后,晏文钦带着雪狼离开甘泉宫,顾以微回到榻边,萧启瑞高烧不退,情况仍然不乐观,菲儿送来了退烧的汤药,即便喂她喝了几服,仍没有消退的迹象。
待到月亮如水时,远处无数宫院的明炽灯盏灼灼亮起,与夜空中的满穹繁星互为辉映,后宫里所有的宫殿楼宇彷佛都被笼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华靡氤氲。因着这氤氲的模糊,所处的环境暂时被含糊掉了,顾以微总会念起三年前和他独处的时光,那样宁谧,是她在浮世里再也得不到的欢欣。
再摸一摸他的额头,还是烫得很,不得已,她只好又像昨夜那样,褪去了身上的衣服,用身体为他降温。
“唔……”
迷迷蒙蒙中,一双温热的唇附上了她的唇,让她在梦中呓语。
她扭动着纤腰,想将覆在她身上的那人推开,而那人忽地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唇,她吃痛,惊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萧启瑞俊逸的脸,他压制住她的身体,一双大手从上方开始,一直轻轻的抚摸,分分逼近,她无法克制的情动,轻声喘息,周身燥热不已。
“萧启瑞,你混蛋……”
萧启瑞却根本不理会她的斥责,柔声唤了一句“玄儿……”,震得顾以微心肝脾肺龟裂。
他把她当成了渔玄……
完全不在意她眼里的绝望与伤悲,萧启瑞只是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由上而下,侵犯着她身体的每一处,顾以微瞬间颤抖起来,咬着牙关,轻声泻出了丝丝低吟。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顾以微拼命地在他身下挣扎,却反而被他更加用力的禁锢着,宣示着他的霸权。
萧启瑞的黑眸如鹰一般锐利,盯着她含泪的眸好似有绵绵的深情,他被那一滴晶莹的水珠所吸引,轻轻吻去她的泪珠,而身下却没有任何预兆地将她贯穿。
“啊……”
她知道,一切都晚了。
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让自己再一次落入他的手中。可悲的是,她只是个替身。
一场缠绵云雨后,萧启瑞沉沉睡去。
顾以微从他怀里逃出来,木然地穿好衣裳,悄悄离开了甘泉宫。
夜很深,唯有巡逻的侍卫来来回回。
廊前檐下摇曳着姿态袅娜的枯藤,她快步走过,掠过枯藤时偶尔有几滴未化尽的雪水从枝蔓上滑落滴到了她发间,鬓间似乎也染上了幽幽的藤萝清香。可那种雪水的冰凉感觉从肌理渗入心脉,但觉一片薄薄的利刃刺入胸怀,将心割裂成碎。
对萧启瑞的恨更深了!
萧皇卧床七日,突然病好,第八日就恢复了早朝。也是那一日,于无涯从雪域发来急报,南越国正式向天牧国发起进攻。
不知慕容宇和陈荣显用了什么法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屏山城,重伤了成王。
“众爱卿有什么建议?”
萧启瑞坐在龙椅之上,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衬着他俊逸无双的脸,薄薄的唇际勾起好看的弧线,深邃的眸子里或深或浅,是平静,也是桀骜。
“晏文钦,你先说。”
“敌强我弱,当避其锋芒。”晏文钦躬身答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军不能和南越起正面冲突,要么躲,要么偷袭?”萧启瑞意味深长。
“微臣正是此意。”
“笑话,陈荣显夺了朕的城,伤了朕的百姓,朕还要让着他!”殿上大臣噤若寒蝉。
晏文钦一愣,抬起头望着萧启瑞,恍然回到四年前,他登基的那一天……他亦如今日这样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傲视着天下。
“皇上,老臣有一事请奏。”刘大人站了出来。
“说。”萧启瑞正色,目光如炬。
“老臣听闻前些时候青云将军的二夫人突然变成了莲毓皇后的模样……”刘大人跪下,“以老臣之见此女心机颇深,不但谋害皇嗣还刻意易容成莲毓皇后,望皇上将此女治罪,以儆效尤!”
“哦?真有此事?”萧启瑞挑眉,忆起了莲毓皇后,但仿佛觉得那是虚无缥缈的一个人,心中并没有关于她的太多印象。
“老臣句句属实,此女极有可能是南越国的奸细,若不及时铲除,天牧国必将大乱!”刘大人言之凿凿,殿上众人纷纷附和。
“众爱卿莫急,朕自由安排……”
萧启瑞眯起狭长的眼,眼底映着不可一世的狡黠。
散了早朝,晏文钦没有直接出宫,而是转向御花园等着顾以微,萧启瑞回到甘泉宫,他想着昨夜的梦境,那梦中的女子侵蚀着他的心魂,让他迫不及待地想搜寻到她的气味。
他依稀记得那味道里含着淡淡药香,叫人欲罢不能。
“皇上……”
宫门口却有一抹淡黄色的身影翘首以盼,原来是怡贵妃知道萧启瑞病好,盛装打扮了一番,特意忍着严寒在甘泉宫外等着他。
“皇上病时,臣妾吃不好也睡不好,如今看到皇上好好的,臣妾总算是放心了。”
怡贵妃嗫嚅道,看起来还不知道南越国与天牧国的战事,温柔地笑着,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
萧启瑞搂着她的腰,“还是若兰有心,过几日朕要去雪域,你随朕去吧。”
怡贵妃受宠若惊,含着眼泪藏在他怀里,“皇上去哪,臣妾就去哪。”
萧启瑞满意地挽着她走进屋里,没有人知晓他心里真实的意图,狠绝到连御花园里霸占着妖娆冬雪的枯枝都自惭形秽。
是呢,御花园里也只剩下那白洁冬雪了……
“晏叔叔。”
卫子琪远远瞧见御花园里的晏文钦,不甚欢喜地踏着冬雪,朝着他小跑过去,今日她穿着顾以微赠她的雪绒小袄,粉色的料子称着她精巧的小脸,乍一看,倒像极了宫中的公主。
“子琪,在宫里不得放肆。”
晏文钦眸色幽深柔和,似饱染了花影的清隽。树影疏落,映着他颀长身形之上是淡墨色的柔美弧度,卫子琪看得痴了,他就那么静静的凝立在那里,独自占尽风流。
“夫人,出什么事了?”
晏文钦瞧见卫子琪身后的顾以微,她一深一浅地踩着雪地了,眼里悲怆连绵,仿佛要渗透进到骨里。
“我要离宫。”顾以微望着一园素白,她的心亦如是,素白素白的再没了色彩。
“夫人已决定了?”听着是平静如水的话语,却让晏文钦心里募地一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