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银妆措 > 第三十四章 天陷(五)全文阅读

第二天,婉颐足足睡到日上三竿,一转醒,第一件事就是想到了父亲。一想到父亲,她睁开了眼睛,马上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看窗外,晴光灿烂,时间已近午后。

想是沈伯知道她这几天睡得不好,每日天不亮就在花园里散步,今天见她难得睡了个囫囵觉,也就没让人去打搅。她赶快梳洗完毕,下楼往客厅走去。

穿过回廊,来到客厅门口,往常沈伯都会在这儿候着。刚进门,她正想开口叫沈伯,猛然看见了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唐七今天仍然穿着军服,只是因为天气热,没有穿军装外套,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松开了衣领,挽起了袖子。平日里见他都是严肃有余的模样,现在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随性的洒脱。他正在茶几上摊开了一份报纸翻看。

“七少爷!”她见唐七从没有象今天这样激动,差不多是飞到了他的身边。

唐七抬头看见她欢欣的样子,眼神中刚有一丝愉悦,又仿佛想起了什么,慢慢黯沉下来。他低头看回报纸,淡淡地说:“醒了,快去餐厅吃点东西吧!”

“不用了,我不饿。”婉颐马上回答。

“快去,不然你想问什么我都不会说。”唐七这句话说得漫不经心,眼睛还在一刻不停地在报纸上浏览着。

婉颐拗不过,只好转身朝餐厅走去,边走还边嘀咕:“不是说没有报纸么,你又是从哪儿找来的。”

唐七抬头瞄了她一眼,婉颐似乎感觉到背后刺人的目光,赶紧加快了两步消失在他眼前。

婉颐在圆桌边坐下来,沈伯摆好了一桌江浙口味的菜肴。婉颐瞪着这些菜吃惊地问:“沈伯,虽然府上菜的味道很不错,但往常您备三、五个我都觉得有点多,今天这么一大桌,您让我怎么吃呀!”

沈伯笑了笑,答道:“七少爷刚回来也没吃午饭,他说就跟您凑合着一起吃。”说着便摆上了两副碗筷。

“啊?”婉颐倒抽了一口凉气,要是面对这么一张寒冰脸,她怎么还能有胃口。

正说着,唐七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向餐桌,在婉颐对面坐下,自顾自端起一碗汤喝了起来。婉颐有些拘谨地看了一眼沈伯,沈伯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站在唐七身后。

喝完汤,沈伯递上了一碗米饭,唐七接过来头也不抬地吃着,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婉颐没有办法,也不能干坐着,只好拿起筷子,一粒一粒挑着往嘴里送饭。

唐七停下筷子,冷冷地看着她,“你这样吃是想吃到什么时候,再不给我好好吃饭,我就不送你回家!”婉颐听后连忙端起碗,眼睛瞪着他使劲吃了起来。虽然的确没什么胃口,但是回家的诱惑对她来说太大,大到足以令她做任何事情。

唐七吃完饭,接过沈伯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坐在对面的婉颐却因为吞得太急,一口米饭咽下去没有缓过来,一个劲儿地打厄。她捂着嘴却捂不住咽喉部位发出的声音,只好尴尬地看着唐七,心想:我这苏家大小姐的仪态呀,今天算是丢尽了。

唐七见状吩咐身后的沈伯:“去给小姐拿杯水。”

喝完水,好不容易控制住打厄,她对唐七说:“我吃好了。”

唐七“嗯”了一声,“再过一个时辰,你来我书房。”说完起身走了。

婉颐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起身,急步往客厅走去。

走进客厅,七少爷刚才看过的报纸还留在茶几上。她的脚步慢慢移了过去,与七少爷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就打定了主意,这样做只不过想印证一下。

她伸手想拿茶几上的报纸,手刚一接触,便象触电一样被弹了回来。她犹豫了很久,终于拿了起来。这是一张今日的《民国日报》,她先慢后快,来来回回仔细看了几遍,版版都没有她想看又怕看到的消息,她长舒了一口气,暂时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

忽然,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只见第三版的中缝里刊登了一个讣告。这是一条叔叔为侄子登的讣告,她盯着死者的名字看了许久,没错!苏承泽,苏家承字辈的一名护院,父亲和三姨太去合香楼的那天,是他跟着。只是死因不对,因病医治无效……,他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怎么会因病而死?婉颐的脑子乱成了一团。

“怎么了?”唐七已经在门外看了她好一会儿。他离开那阵子觉着不对,这位苏家大小姐是不会放过任何寻找真相的机会。等他返身去找婉颐,果然她已经去客厅翻开了那张报纸。报纸是他今天带回来的,不过刚才他已经前后翻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现在婉颐明显看起来脸色不对,他急步走了进去。

“这个人,他怎么会没了?”婉颐指着讣告上的名字颤颤地问。唐七顺着她所指的地方看了看,镇定地拿起报纸轻轻折好,把真相告诉婉颐,他还需要几秒钟的缓冲时间。

婉颐抓住唐七的手,眼里开始泛出泪光,“七少爷,我求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答应过父亲,我相信他,我不猜,可是这么久以来,种种迹象表明,事情好象没有那么乐观。”

唐七凝眸,缓缓道:“婉颐,我知道你很坚强,我从来没想过要对你隐瞒。把你送到这里也是权宜之计,现在就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

“嗯!”婉颐专注地看着唐七,泪水莫明其妙地往下掉。唐七不敢看她的泪眼,却又不得不看,他知道自己此刻那怕是只字片语,也会影响她日后做事情的选择。

唐七忍不住伸手抚去她脸上的泪水,且不管婉颐愿不愿意,总之自己已经看不下去。饶他是一个征战沙场,见惯生死的人,让他对婉颐说这句话,亦不能象往日那样从容,还未开口便已感受到她剜心割肉般的痛。

“令尊是我敬重的长辈,他走了,我很痛心。”他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不,”婉颐尤如被五雷轰顶,拧紧了眉头,身体轻得象一片云,慢慢往后仰去。

唐七连忙伸手拉住了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