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颐一惊,慌忙回头,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女孩正站在不远的小径上。这会儿薄雾起来了,烟笼轻纱,她飘然的身段象一个雾中的精灵。女孩娇嫩的脸庞十分清秀,只是一双伶俐的大眼睛这会儿正恶狠狠地盯着婉颐。
婉颐连忙站起身友好地说:“你好,我是七少爷的客人。”
“七少爷的客人?”女孩哼了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婉颐忽然觉得,这种眼神在一个这么大年纪的女孩眼里,那可真叫一个恐怖!
“那你干嘛要碰我的东西?”女孩的声音很甜,但是很冷。
婉颐看了看手中的叶子,连忙扔在地上,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刚才摘叶子的行为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被这个女孩一质问,她当即醒悟过来,这是在别人家里,做出这样的举动似乎是有些不妥。
女孩白了她一眼,扭头就走。她走得匆忙,一不小心和前来找婉颐的沈伯撞了个满怀。沈伯扶住她不解地问:“乔儿,怎么了?走这么急做什么?”这个叫乔儿的女孩回头看了一眼婉颐,话也不答,气呼呼地走了。
沈伯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也不再管她,转身朝婉颐走来。
“小姐,您起得真早。”沈伯笑盈盈地说。
看到沈伯慈祥的笑容,婉颐局促的心情才放松了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才,我好象得罪了那位姑娘。”
沈伯的笑容疆了一下,连忙说:“您说乔儿呀,她冲撞您了吗?您可别往心里去,这府里的人都让着她呢!”
婉颐好奇地问:“这是唐家哪位小姐?”
沈伯略有些尴尬,“她不是什么唐家的小姐,是两年前七少爷救回来的一个乡下小姑娘。那时候他们全村三、四十号人都染上了一种来势汹汹的怪病,全没了,只有她一个人命大,活了下来。七少爷也是看她可怜,就把她领回家里。刚来那会儿,她倒是没什么,七少爷的母亲原本一直住在这儿,她也是拘着,还挺招老太太喜欢。可老太太去年回了北方,她也不知怎么着,脾气越来越怪,连谨荷小姐都怕她几分。年初的时候谨荷小姐也让七少爷送走了,府里没有其他女眷,想着让乔儿也跟着一起走,可她偏不肯走。唉,连少爷都拗不过她,我看啊,她天生就是小姐身段丫环命哪!”
婉颐听完有些唏嘘,“沈伯,咱们还是不要怪罪她了,想来她也是个可怜人。”
沈伯叹了一声,“小姐说的极是,不过万事也有个度,过犹不及啊!还是小姐知书达礼,不怪得二少爷虽未见过您本人,也对您赞不绝口。如今看来,连我这个做下人的都觉得是百闻不如一见!”
婉颐听闻此言,不由得脸颊滚烫,想必是唐家上下都晓得唐七对自己的心意。她哪里知道,唐七与白淳焕的一场斗酒,早已跨越了千山万水传遍了整个唐氏家族。
苏家临时寓所,晨雾笼盖。昨晚大小姐离开以后,留守的人都十分警惕,今晨白雾一起,门岗就瞪大了眼睛。
白雾里,踉踉跄跄地走出一个人影,守卫一见,马上把枪端在了手上,拉开枪拴大喝:“谁?”那个人听见声音,往前扑了几步,一跤摔在地上昏死了过去。守卫连忙跑过去一看,大惊失色地叫道:“来人,是小粽!”
葵叔听见喊声,赶紧跑了过来。只见小粽浑身湿漉漉的,脸上有几处擦伤,额头上还挂着一些水草。葵叔急忙叫他,“小粽,老爷呢?”
小粽脸色铁青,牙关紧闭,肩上一处枪伤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葵叔回头喊道:“快,给他止血。”有人已经拿来了常备的医药箱,简单给他包扎了一下。葵叔强忍着心中的难过,对身后的人说:“快送医院。”
送小粽去医院的车刚开出不久,几辆没有挂牌的车就驶了过来,车上跳下来一大帮持枪穿着便衣的人。领头的是一个有点哨牙的中年男人。他见到葵叔,气焰嚣张地拿出一张警局的搜查令,厉声道:“中央银行的会计携款潜逃,事关重大,做为董事的苏启盛难辞其咎,我奉命搜查此处,你等闲杂人一律让开,不得阻拦。”
葵叔一听,心叫不好:老爷生死未卜就有人欺上门来,这回苏府是真正大难临头了!不过葵叔毕竟是苏府的老人,见惯大风大浪,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他摁下了守卫、护院们手中举起的枪,镇定地说:“我们老爷身正不怕影子斜,一个小会计能拿得了多少钱。再说中央银行的董事也不是就我们老爷一人,既然要搜,您请便,不过有什么后果,您可得自己担着!”
哨牙男冷笑一声,将葵叔一把推到旁边,挥手说:“搜!”一群人顿时象虎狼一样冲了进去,楼里立刻又打又砸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武阳愣愣地坐在荔湾湖边看着远方的湖面,湖里的鹭鸟不时飞起,在薄雾的晨光中,这里恍若仙境。
面前的草地上,静静地躺着苏启盛的遗体,他身中两枪,致命的一枪打在他的心脏。现在,他安祥地躺在草地上,仿佛是睡着了。
一滴眼泪从武阳横着刀疤的眼角滑了下来,苏启盛坠湖以后,他在这片水域找了一夜。幸好他是在太湖里翻滚长大,水性了得,终于把已经气绝多时的苏启盛从湖底拉了上来。
远处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武阳迟疑了片刻,再多看一眼,起身迅速离开。
不一会儿,他听到身后警笛大作,一个人大喊:“快来人,来人那!找到了!”
他循着声音,默然回首……
几名报社的记者闻讯赶到荔湾湖边,他们不顾警察的阻拦,举起手中的相机对着现场来了一通猛拍。拍完后,他们被警察赶到了一边。一名年轻的记者悄悄问身边一位年纪稍长的记者:“曾哥,这条新闻您怎么看?”这位曾哥正是曾经拍过苏启盛被粤军拥进汽车的那位记者,他所在的报社为了那条“假新闻”还特别刊发了一则致歉声明。他叹了一声:“这么个大人物,上面不知道会怎样安排?”
拍完现场,曾哥回到报社正要把胶片拿去冲晒,报社的赵姐走过来对他说:“老曾,回来得正好,主任找你,听说你又抓了一条大新闻。”曾哥听了摇了摇头,无奈地走进主任办公室。
这个留过洋的采编部主任,办公室里永远飘着一股古龙水的气味。曾哥皱了皱眉,他刚从外面回来,鼻子还没有适应这种上流社会的味道。
“老曾,今天采访回来了?”主任坐在办公桌边,头也不抬地问他。
“是啊,主任,您有什么吩咐?”曾哥还是挺怕这个主任,他掌握着自己饭碗的生杀大权。
“今天的新闻上峰已经有统一安排了。”主任开门见山,面无表情。
“有安排了?”曾哥想说,这也太快了吧!但他瞄着主任那副麻将脸,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
“就按酒醉失足坠湖来写。”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刻意放缓了速度,似乎要让他揣摸清楚其中的份量。
曾哥不由得佩服起主任:真不愧是搞新闻的,见惯了大场面,象中央银行董事这种身份的人,他说起来也是轻描淡写。
他连忙打了个哈哈,“这还不是您说了算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