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颐轻轻舒了一口气,黄卓的安危暂时没有威胁,至少一会儿还能见到他。同时,有黄卓的助场,下一场比赛她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若说舞蹈,她只要拿出基本功,再加上巧妙构思,就有一定的胜算;但是到了比唱功,她就不见得能占便宜,再能唱的人也比不过天生一副黄莺出谷的嗓子。若是硬碰硬,别说超过靖明,就是超过其他的什么娘子也有难度。无论怎样,她要想尽办法,先赢得比赛才好说话。
她对黄卓大声说了一句:“一会儿你要帮我!”黄卓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用力地点了点头。她含泪朝黄卓笑了笑,转身正要回休息室,江恩尧在身后叫住了她:“慢着苏小姐,你好象有些不诚实,他管你叫婉颐,你却说自己叫苏蓓。”
婉颐心里一紧,眼光有些闪烁,她定了一下心神,返身坦然道:“我朋友是广东人,他叫的是我的乳名染儿,江少爷还有什么疑问?”她不想在这里与江恩尧纠缠,见他还没有回味过来,忍着足部的疼痛赶紧离开了那里。
回到休息室,江恩尧的保镖见她十分配合,也不象先前那样紧守门外。婉颐落下门栓,再也撑不住满身的疲惫,身子重重地靠在门上
门外走廊上传来说话声,有人在招呼江恩尧的两位保镖。
“二位爷辛苦,过来喝杯茶吧,这屋里就一位弱女子,她走不到那儿去。再说万花楼有这么多守卫,连只麻雀都飞不进来,有冬子看着就行了。”说话的人是杨冲,冬子是负责给参加花魁大赛的姑娘们端茶送水的人。
两位保镖也站了好几个时辰,二人心想坐下喝茶也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就跟着杨冲进了同在二楼的一间茶室。
听着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婉颐缓缓闭上眼睛,刚才的情景象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境。在舞台上纷飞的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苏公馆的外廊,儿时的她踩着凤凰花影,撒开裙摆,从长廊这头舞到那头。舞蹈教习在旁不停地提醒:“保持头部稳定,再甩头……”她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敢去触碰这些回忆,没想到在那场忘我的舞蹈中,居然重新勾起了她愉悦的童年记忆。
婉颐沉浸在花影里,现实的残酷让她选择了暂时躲避在美丽的回忆中。
“婉颐!”耳畔传来了一声飘缈的呼唤,一个身影穿花拂柳而来。她眉头一皱,又舒展开来,心中暗道:“我这是怎么了,难道累成这个样子?居然会出现幻觉。”
“婉颐!”这个声音清晰地飘到了她的面前,婉颐猛地打开眼困顿的眼皮,进而睁大了双眼,面前真真实实地站着一个人,一个她现在为之心疼不已,方寸大乱的人。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人,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瞬间眼泪奔涌而出,象一条决了堤的河。
她抬起泪眼正想说话,白淳焕马上伸手掩住了她的口,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猛地醒起这是在万花楼,连忙离开靠住的门,跟着白淳焕走到最里面,这才低低地唤了一声:“淳焕大哥!”
白淳焕之前遇见黄卓,觉得他的言行有些古怪,陈塘绝对不是他这种人会轻易涉足的地方,疑心他遇到了什么困难,于是叫了一个警卫悄悄跟了去。警卫回来报告的情况令他震惊,辞别那位港商后,他立即带人潜入了万花楼。
“怎么被江恩尧带到了这儿,快跟我走吧!”白淳焕关切地看着她。婉颐心中一喜,忙用衣袖擦去眼泪,她从来没想过淳焕大哥会来救自己,一股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可这样的感觉还没停留半刻,转念想到被江恩尧扣押的小粽他们,她的神情又黯淡下来。
白淳焕见她脸上象绽开的花儿忽的打了蔫,目光慢慢从头移到脚地打量了她一番,最后停留在着她裙角点缀的玉片上。婉颐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有过这样的穿戴,见他这样看自己,顿时局促得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儿放才好。
仅从婉颐外形变化看,白淳焕的心中就已经很不是滋味,一个家族的兴衰变迁在这位名媛千金的衣着服饰上刻画得一清二楚。双亲亡故虽然过了有些时日,她的脸上始终萦绕着淡淡的忧伤。白淳焕沉思了片刻,象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缓缓伸出右手,目光坚毅地望着她道:“如果你愿意,我就带你走,我们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婉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从他把手镯戴进自己的手腕,她就苦苦等待这句话,虽然经历了种种艰辛和磨难,她却从未停止过企盼。然而她也不敢有所奢望,因为她知道淳焕大哥有太多的无奈和无法决择,正如黄卓所说,他是做大事的人。直到那幢红房子的铁门朝自己关上,她才多少有些死心,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他对自己说这句话。
“婉颐,我们都太清醒,太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今天我就放任听一回自己的心,跟我走好吗?”白淳焕深情地望着她,眼里充满了殷切地期待。
对于自己青梅竹马恋人,淳焕大哥在婉颐心目中的位置永远都不会消失。婉颐十分信任他的决断能力,只要是他的决意,那些难以厘清的事就会替她考虑得极为透彻,自己没有什么需要顾虑。婉颐迎着他的眼神,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慢慢靠近。在触碰到他手心的那一刻,婉颐无意中瞥见自己空荡荡的手指,忽然想起戒指还押在赌坊的庄家那儿,她象触电般把手缩了回来。一个声音象闷雷一样在头顶响起:“不行,你已经答应嫁给七少爷了!”婉颐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猛地背过身去,她不敢放肆渲泻,只在心里失声痛哭。
婉颐这种欲去还留的表情深深触动了白淳焕。他不知道婉颐从沙面回来以后还曾回去找过他,更不知道她已经答应了唐七的求婚。只是从她一身舞姬的装扮中看出,以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呆在万花楼里委曲求全,必是受到了极大的威胁。白淳焕抬起的手缓缓放下,他沉静地说:“婉颐,我不逼你,要周全地解决现在问题想来也是很不简单。你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你只要记得,如果我不能陪你走过面前的艰难险阻,我的心也和你在一起。”
婉颐听到这句话心头一震,转身看着他,这才注意到他的打扮和以前大为不同:眼前的白淳焕除却军装,一身长衫,一副行商模样,似乎要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再细细想来,自己被江恩尧带到万花楼不过三两个时辰,七少爷尚不能得知消息,淳焕大哥就更不可能知道,那么他这身装扮必是有其他要事,出现在此处也定是偶然。
想到这里婉颐几欲惊呼而出:“淳焕大哥,你来这儿不会有危险吧!”白淳焕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柔声道:“千军万马都闯过来了,还怕这个万花楼?你要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既然来了,我也决不会袖手旁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