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三人沿着城郊河堤往城外一大片耕田走去,敏之足上一双白色鹿皮短靴沾了泥,他脸上颜色更加不好看了。
秀儿从路边摘了一支狗尾巴草,搔了搔靴筒里面痒痒的地方。敏之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见秀儿抬头望他,又将头偏向了别处去。秀儿又将那根狗尾巴草往远处农田指了指,这草根顺着敏之鼻头蹭了过去。
“这边的农田种的都是棉花。”
“早闻贵国不产棉花,你这……春去冬来,能种出来吗?”
“那等来年春天,你再到我青州瞧瞧,百姓是不是穿上了自产地的棉衣麻衣,贵国的棉花出口,是不是大大下降了?”
“那等来年春天,我再来瞧瞧?”
敏之望了望远处,田亩上一片又一片的棉花地,青笼滴翠。来年冬天,却不知这青州城是不是大雍的青州城,而这天下,又会是谁的天下?
“秀秀,若是明春祸延青州,你便携了家人来裕安找我……我必能护你周全。”
秀儿愣了半晌,淡淡道,“那便多谢二殿下好意了。”
敏之与许洙二人在青州逗留了整三日,三日后便快马赶回了新郑。并与秀儿约定好,今岁冬天的时候,与朝廷告假,拿了通关文牒,协助他去查查上官虹新婚之夜被杀一案。
正值春耕,秀儿本意也要留在青州,如此一来,时间倒是正好。
春末夏初的时节,秀儿已经十二岁了。顾乐也满了九岁,而顾玉儿,已然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在这个年代,十七岁还未许上人家,本也是极难得的事,可是如今秦雍在战,本来多少许了人家的女子也嫁不出去,如此看来,顾玉儿这样的,反而不算稀罕了。
自打上回徐夫人吃了闭门羹以后,便没再来过。反而是将军府的管事拿了公羊淑君的名帖来过两次,说是府上将军夫人宴请青州城里的夫人小姐饮茶赏花。
便是这张名帖,让秀儿连着两日拿在手里端详,不曾放下。
顾玉儿见她犹自拿着那封名帖,笑道,“你两日不思饮食,执着那玩意左看右看……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你这掌农大人,稀罕那天下绝艳的将军夫人呢。”
“阿姐,你瞧他的字,是不是有些眼熟?”
“眼熟?”顾玉儿放下手中活计,将那名帖拿来仔细端详了,并不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同。
“这字迹我好像在哪里瞧见过,却实在想不起来了。”秀儿自认记忆力不差,而这笔迹又那样眼熟,没有理由认不出来。
“如今世上,会写字的女子本就不多。而供女子临摹的字帖,看来看去,也不过是安若华大人留下的《续芳雅集》……女子字迹大多相似,你莫要多心了。”
秀儿将那名帖放下,忽见外头进来个人,原是苏合。他这几日跟着顾喜在鼓捣些稀罕玩意,每天日出而作,三更不歇。秀儿远远的瞧了,也只见到苏合拿着图纸,顾喜在比划着打造。
顾喜平素里在家,顾乐与他年纪相差颇大,加之顾喜不爱读书,与顾乐玩不到一起去。这家中来了苏欢苏合二人,顾喜与苏合颇聊得来,二人有喜欢鼓捣一些旁人看不懂的稀罕东西。而苏欢则多是跟在玉儿左右,帮着洗洗涮涮,间或烹调饮食。
如是一家人生活的倒是其乐融融。然而春末夏初的时候,大雍土地上,其他一些州郡的百姓却不如青州这般安乐了。尤其是凉州,去岁冬初的一战,秦军彻底攻占了凉州城,萧家大郎守城致死,得圣上追封忠勇侯,紧邻凉州的汴州,就成了秦军与雍军相斗的下一节点。雍军节节败退,士气大落。
镇国公世子屠真年初在凉州关受了重伤,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捡了条命。如今在西京城中养伤,镇日叫嚣着要去汴州打仗。
与此同时,秦雍接壤的少数民族部落,大夏,亦是蠢蠢欲动。大雍可谓腹背受敌,为了暂时稳住大夏,将十六公主远嫁,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事情。为此,皇后屠氏近乎哭瞎了双眼,抱恙在身,将后宫凤印暂交梅妃协理,自己在凤仪宫中养病。
西京在大雍极北之地,离凉州不过相隔了几个州郡,若是秦人从北边打来,必要迁都。而青州虽不如泉州等南部州郡,却上无兵事困扰,下无蛇岛来犯,相对安逸的很。
秀儿春初种下的棉花,在这一年秋天,让青州百姓第一次种出了自产的棉花,让青州的孩童,有了棉衣棉裤御寒,让青州城这一年内,除了昂贵的裕安丝之外,再也不用从颍州,从郑国买入棉麻产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