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之推开茶盏,将热气吹了吹,“若是连顾大人的性命都保不住,那我便赔你一条命。”
“我的命若是殒了,你便是赔我一条命,我也没用。”
敏之一双深黑眼珠斜睨了秀儿一眼,笑道,“不要我这条命?那你待如何?”
“以命抵命,于我看来,是最不划算的买卖。不若孙大人告诉顾某,若是我为尊国破了这桩奇案,可得多少酬劳?若是这酬劳让在下觉得,比我这条性命金贵那么一丁点儿?我便与你们走一遭又能如何?”
敏之许洙二人相视一眼,敏之但笑不语,良久,徐徐道,“原来大人是个贪财的。”
“咱们非亲非故的,我又不图你什么?若是没有银钱熨帖,我这心中不舒服的很。”
“好……若事成,便许大人往那龙吟阁中住上一晚,届时大人凭一己之力,能拿出来的东西,都许给大人如何?”
秀儿托腮想了想,却不知这龙吟阁是个什么鬼?这买卖究竟是划算还是蚀本?只见一旁侍奉的春笙不断朝她使眼色,想来这龙吟阁,该是个极好的地方。便一口应承下来,“口说无凭,咱们当立个字据的。”
言毕,取来笔墨纸砚,定了个私契文书,敏之从怀中掏出一枚小拇指粗细的极品玉章,将红印盖上,秀儿端起文书细看,这玉章字迹清晰透亮,上书“长孙敏之印”,方知这是敏之身为二皇子的私印,而非他化名孙捷的官印。心中宽慰了些,又听得王嬷嬷叩门之声,原是顾玉儿将膳食预备好了,府中要宴请这位娇客。
“敏之,上回桃花幻境之中,我为你调制的蜜烤鸟蛋,委实粗鄙了些;家姐烹调食物虽说不是饕餮大家,却常为人称道。你不妨试试我们这里的青州小菜,没准儿能入得了你这佛口呢。”
敏之依言而行,走在秀儿身侧,他忽然打趣道,“你唤我敏之,如此亲昵,我却只能叫你顾大人,委实生分了些。不若你将乳名告诉我,往后便以此称呼?”
旁边春笙听见这话,掩嘴直笑。
“我没有乳名。”
“哪能没有乳名?那你少时,爹娘便唤你做顾大人了?莫非你姓顾,乳名大人?”
一言既出,春笙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那你便叫我秀哥好了。”
敏之琢磨了片刻,一张素白面容皱了皱,他抬手忽然将覆面的人皮面具撕扯下来,春笙愣在当场,只觉一室华光也不及这公子玉容半分,“你才多大?恁的我要叫你秀……哥,不若叫你秀秀好了。”
苏合正帮着递碗筷,听言剜了敏之一眼,结巴道,“套……套套什么近乎……长得……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秀儿不语,听凭丫鬟上菜布膳,“这是家姐拿手的**肘子,这是鲜藕炖鸡,这是酒煎鲤鱼……这是糯米丸子……”
敏之并没有取用苏合递来的筷子,而是从许洙手里拿来一条绢布,揭开绢布,里头平躺着一双象牙筷子,筷柄镂有金梅花纹,端的是讲究无比。
“金……筷……”苏合结巴道,看的苏欢急色不已,“这位公子乃是府上贵客,大人……我与胞弟乃是乡间粗鄙之人,恐不便同桌饮食。”
苏欢言下之意,是觉得苏合有些丢人脸面了。
这象牙筷子尖头细滑圆润,夹起酥皮鸭肉来,却丝毫不含糊。敏之将冒着热气的果木烤鸭往嘴里一送,直觉鸭肉香气扑鼻,半点肉腥气息也无。有的尽是那果木的淡淡幽香之气,不禁赞道,“哪里是小菜,这等滋味,可为国宴了。”
顾玉儿立在一侧,含羞笑道,“小女手艺粗鄙,承蒙大人抬举。”
苏合端了饭碗,正要落筷,却让许洙挡了下来,苏合怒道,“都是一个桌上吃饭的,凭什么不让我吃?”
许洙面带郁色,秀儿会意,待敏之将所有菜肴通夹了一遍之后,才让大伙儿落座吃饭。而她自己,吃了碗红豆圆子之后,就与敏之许洙二人外出了,说是去青州城郊视察农作物的生长情况。
苏合在旁边看人家吃喝了许久,好不容易落了座,立刻大快朵颐起来,他吃的尽兴,加之菜肴美味,便将方才的不快尽数忘了。酒足饭饱之后,才嘟囔道,“这是哪里来的大爷,居然不跟咱们同饮同食,这也太膈应人了。”
“秀秀,你们青州城中,有些什么玩意?”
敏之出门前又将人皮面具戴上,形容整齐之后,方才从掌农府出来,几人牵了三匹快马,往青州城郊走去。顾秀儿听见他的问话,想了片刻,答道,“城里大有生的蟹粉蒸饺有名的很,还有一种枯叶化石,那边儿街巷十家有八家是卖这个的,而这八家又有三家卖的是假货,有三家卖的是真假参半的,只有两家,卖的是真货。”
“如此看来,大雍民风倒是不如咱们新郑淳朴。”
几人边走边说,道路两旁俱是小贩摊位,卖瓜果儿的,卖蜜饯的,卖蔬菜干货的,卖玩意陶器的,各式各样。
秀儿顿足,在一个卖西洋玩意的摊位前头驻足不动。敏之见那摊位上俱是寻常玩意,便不大在乎,转而道,“这些破铜烂铁的,也值得一睇?”
只见秀儿从摊位上取来一柄西洋凹凸镜,问价之后,买了下来。“我三哥喜好制器,此物与他,用着便宜。”
“你若喜欢,我的便送你好了。”
言毕,从脖颈上掏出一柄拴着金银丝线的西洋凹凸镜,任是秀儿不识货,光看那碧玉为柄,也晓得此物造价不菲。却来不及推拒,让敏之给挂到了脖颈上头。
“这东西金贵的很吧?”
许洙见状,有些不解,却又不便多言,只双手负剑,静观其变。
“哪里金贵,我新郑王宫之中,这东西多的,掉在地上,也没人去捡的。”
许洙暗道,“这碧玉凹透镜,千金一块,掉在地上……别人不说,反正他会去捡。平素里二殿下宝贝的跟什么似得,怎么今次便轻飘飘送了人去?”
秀儿低头沉吟片刻,敏之立刻道,“你若是不喜欢,便扔了碎了,合该我是不要了。”
“原是敏之不喜欢才给的我?”
他嘴上强硬,兀自道,“亦不是不喜欢,不过觉得它忒普通了,衬不起我。”
秀儿听言,方觉松了口气,莞尔笑道,“如此便作为那件奇案的定金也好。”
敏之见她虽然收了自己的碧玉镜,却依旧把摊贩的西洋镜收纳起来,有些不大乐意,掀翻了摊位前头挂着的斗笠,便扬长而去。
“你家殿下,是不是脾气不大好?”
许洙心道,“这小祖宗自小什么东西求而不得,便是这副样子。”可他哪里能实话实说,只好道,“爷舟车劳顿,恐是心中郁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