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黄一白的身影穿梭在抱环山的崇山峻岭之间,渐渐消失在密林深处。
这边厢,顾家兄妹已经快马到了松阳地界,甫到家,家中众人已是恭候多时,顾平禀退了丫鬟们和王嬷嬷,只留下顾家七子。九斤自任天愁故后,去了趟西北大漠寻他师父,燕痕自去过药王谷之后,曾用短笛为信,给秀儿报过平安。可是如今却并未回到松阳,已有三天,若非秀儿笃信燕痕行事妥当,非得急死不可。
顾家七人,以顾平为首,顾安,顾喜,顾乐四兄弟,玉儿,秀儿,灵儿三个姐妹尽数到场。顾安自怀中取出那块虎皮并两卷经文,顾乐率先伸手将那竹简捧到手中细细端详。
“这……便是咱家的宝物?”玉儿一手颤了颤,伸手去摸那剩下的一卷竹简,“这究竟是何物呀?”
顾安将这竹简的来历说与玉儿,便是她是个女子,也晓得先秦名将顾臻的大名,听了这话,顾平开口道,“咱们……莫不是这顾将军的后人?”
“依秀儿所言,非得是嫡系后人……方能有保存这卷兵法的资格。”
“那抱环山大得很,你二人是如何寻到这么巴掌大的竹简的?”
“这……”顾安迟疑片刻,倒是秀儿替他说了,“山上遇见了奇事……这竹简的下落,确系爷爷托梦与我的。”
“托梦?”
秀儿复又将梦中见到元氏与顾敬的事情说了出来,直教另几人唏嘘不已。
“若真有此奇事……因何早不托梦晚不托梦……非得你们到山上才托梦告诉你?”
秀儿心想,一时片刻也说不清那婆娑幻境的奇遇,也不想说的那样悬乎。便撒了个谎,“许是怕咱们早知道了,被歹人利用,迫害,将这事儿和盘托出吧。”
本就是鬼神之说,她怎么解释,这几人便怎么听着。顾安亦是觉得那白狼很是古怪,却也不知从何讲起,如此倒与秀儿来了个默契,二人对这事儿均是心照不宣,只说是因着有先人托梦,方寻到了传家的竹简。
“大哥,二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次咱们得了这天下兵家梦寐以求的东西,未必不是个转机。我方才瞧了,这经文共七部,是为《七略》,咱们一人背诵一部……合起来便是七部,待背诵下来之后,再将之焚毁,不落人口实。”
顾乐在一旁,咧嘴笑了笑,“如何需要七人?我一人便可默记下来。”
殊不知,他这句话却未日后的一场劫难埋下了祸根。
“只今日。”秀儿说了一个数字出来,“灵儿如今尚未认字,她的部分便由我代为默记。”
顾秀儿想了想,同顾乐道,“你能默记多少,便默记多少吧。”
顾平不解道,“好不容易得来的,缘何又让毁了?若是让将军知道咱们毁了如此重宝,非得气死不可……”
顾安补充道,“何止将军……便是韩都统也要咬碎了牙。不过我知道,恐怕咱们自抱环山回来……便已经在人眼皮子底下了。如今能平安回来,还幸亏是秀儿有这官身护着……否则,恐半路就要让人夺了去。”
秀儿没吭声,只默默看着手中竹简,心中默默记诵下来,“凡用兵者……”
顾乐亦是知道厉害,转而捧起手中的另一部竹简,立刻开始默诵。他少年中举并非尽是运气,因着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那竹简虽然厚重,字却不多,如今分成七人去默诵,没人平均下来不过千余字。
如此下来,众人皆是费心记诵自己的一部分,却不敢轻易念出来,唯恐出了差错。
待外头传来一阵响动,王嬷嬷使劲儿叩门,秀儿眉目一转,将所有竹简拢到一侧,顺着灶坑里熊熊烈火便投了进去。
“大家可都记下来了?”
“大有九成……”玉儿道。
“我有八成。”顾喜道。
顾平与顾安二人亦是各自记下了九成。
“七部经文,我尽数记得了。”顾乐话还未说完,便听得王嬷嬷的喊声,“几位军爷寻我家大人何事啊?缘何不能在会客室相谈呢……此乃内院,莫要惊扰了我家女眷……”
“嘭……”伴着王嬷嬷的话,门一下被三五个兵士撞开了。他们二话不说,见这桌上尤放着包裹竹简的红布,领头的那人不由分说扯了红布来看,只见《顾公……》二字,《七略》已是让秀儿趁机扯了下去,焚毁了。
“东西呢?”那兵士面庞黝黑,想来是梁州的烈日将他晒成这个德行的。
“不知几位军爷青天白日的,闯进我典农府的内院……是要打劫不成?”
“大人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东西呢?”
“什么东西?”
“这红布里头的东西!”
秀儿斜睨着眼前这人,总觉得他的面孔有几分熟悉。忽然想起梁州与郭睿重逢,他身边便有这位将领,因其面庞生的极其黝黑,方有些印象。
“烧了。”
那将领赶忙拿着手中长剑去拨拉灶坑。他乃是郭睿的心腹,郭睿派他来亦是信极了他。然而如今顾秀乃是圣上眼前的红人,若是凭空出了事故,殁了,那西京宫中必然要追查到底的。如此,这统领在二人上了抱环山后,便去信郭睿,虽是千里加急,一来一去,仍是慢了几个时辰。偏是这几个时辰,让顾秀将那天下将领梦寐以求的东西,就这么给烧了。
“校尉……好像真给烧了!”
这校尉的脸更黑了,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不到他胸口高的瘦弱少年给活剐了。
“大人可知,你方才烧的是什么?”
“菜谱。”
这校尉一愣,有些哭笑不得。“若真是菜谱……缘何我兄弟几人在抱环山下苦守大人一夜?”
这校尉恐怕打死他也想不通,他派上山近身跟随秀儿的人,让白狼用婆娑幻境挡在了外头,如今还在抱环山上鬼打墙呢。正是白狼的帮助,让顾秀儿与顾安两个,在多方注意下,顺利将《七略》取了回来。
三日后,西京质子府。
因着凉州开战,嬴楚近月来都未出过质子府。几个名为伺候,实为看守他的老奴亦是倦了。
“缘何让咱们看着这么个风流公子?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哪有半点野心可言?”
“三日便流连一次望月楼……亏得太后如防贼一般防着他。”
几名仆从悄悄议论着,却没注意到飞檐之上,倏忽而过的鬼魅人影。
“殿下。那东西烧了。”
“烧了?”嬴楚神色微变,一双深如烟海的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将夜办事不利,望殿下恕罪。”
“无碍……烧了?烧得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