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五点多,列车进了北京站。张人健仍然是充当了苦力的角色,为这两个同行的女人拿行李。而且又跑去叫了一辆出租车,把她们那一堆行李放进后备箱,这才招呼她俩上车。
“宋姐,你住在哪里?”张人健问道。
“我住在新侨饭店,你准备住哪呀?”她反问一句。
“师傅,先去新侨。”张人健对司机说了一句。然后又对宋女士说道:“我还没想好,估计会住在大都饭店,我们公司已经有人在那等我了。”
新侨饭店就在崇文门,就离北京站只有一站的路程,汽车几乎是刚一挂上五档就到了。张人健又下车帮宋女士把行李拿进饭店大堂。
“小张,你不如就住在这吧。我帮你定间房。”她很诚恳地对张人健说。
“不用了,谢谢你,宋姐。等我到大都饭店看看再说吧。”张人健在北京上大学时就知道这新侨饭店的房不好订。自然明白这宋女士与这饭店的关系不一般。
“行,那你就自己拿主意吧,这是我在新侨饭店的电话,有事需要我帮忙的话,就打这个电话找我。”她在一张便签上写了电话号码交给张人健。然后就告辞了。
张人健与汪惠文继续乘车到了西苑饭店。张人健把车费结清之后,就帮她拿着行李进了楼。
张人健对这栋西苑饭店的老楼还是十分熟悉的,大学快毕业那年,他在北京帮别人跑生意时没少来这。他拎着行李箱跟汪惠文进了房间。把行李一放下,就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这客房真是太旧了,几年前就这样,一点都没变,这里还是那么火吗?是不是几乎都被人长包了?”
汪惠文从卫生间出来,这可能是女人的通病,一进房间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去照下镜子,对脸上的装饰进行一下修补。
“可不吗,我这间房还是托了不少人才租到的。现在这满北京公司都海了去了,想要租间既便宜又方便的客房做写字间,真还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你没事找事的跑回国干什么,难道是伦敦的雾太大了,怕把自己变潮了,想跑北京这干燥的风沙里晾一晾。”
“你才潮了呢。这不是感觉现在国内的形势好了吗,挣钱也比国外容易得多,想回来捞一票。”
“你还真就说对了,现在国内的钱比国外好挣多了,只要有关系就没有你挣不到的钱。比到国外刷盘洗碗挣那点辛苦钱要强多了。”
“我可用不着干那有损国人形象的粗活。我是公派出去的,后来还被外经部聘为海外雇员。你以为我是谁呀?”汪惠文有些不快地说。
“哎呀!看不出,你还在外经部混过呢,这我可走眼了。怪不得敢回国来淘金。行了,大小姐,咱俩也别在这瞎侃了,该去解决一下温饱问题了。不过,今天到你这一亩三分地了,我是不是该宰你一回了吧。”
“阎王爷哪能欠小鬼帐,我今天就把在鞍山的帐给你结清。你怎么学的这么小气,是在鞍山变的吧!”汪惠文有点娇嗔地说。
“你想得倒挺好,一顿早餐就把我给打发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今天早餐还是我做东,你就等着出回大血吧。”
说完这句话,张人健就拿起电话拨了大都饭店的号码。
“你好!大都饭店”接线小姐柔和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请转6房间。”
很快电话就转了过去,电话响了十几声才有人接电话。
“喂!谁呀?我是张军。”只听见一个还没睡醒的声音传来。
“我是张人健,我已经到北京了。你也别睡懒觉了,我在西苑饭店。你也过来一起吃早餐吧。我在西苑饭店老楼的餐厅等你。”
“行,让你这么一搅和,这觉也没法睡了,我马上过去,你在那等我吧。”说完就把电话撂了。
打完这个电话,张人健也与汪惠文一起下楼去了餐厅。
张人健进餐厅选了一张靠近大门的台子坐下,跟服务员点了三份早餐。过了不大一会儿,只见张军与一个女人进来。张人健一见这女人,多少有点吃惊,原来是高岩。心想难怪这一阵没见到这位大姐。也是自己这一段时间太忙了,把这样一位在公司里的活跃人物都遗忘了。不过今天一见她,却也让他感到她身上的变化,她在衣着和化妆上有了很大进步,完全没有前一个多月的土腥味,身上倒是多了不少北京女人的一些高雅气质。
“唉?高姐,想不到一个月没见,我都认不出来你了。这真是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这世界变化快。”
“老弟,你可别寒惭你姐了。”高岩也感觉有点不太好意思。
“哪能呢,快坐吧。”张人健又向服务员喊道:“小姐!再来一份早餐。”他又给他们三人介绍道:“这位是汪惠文,汪小姐。我们公司沈总请来的红人。这是高岩,我们的大姐。这位是张军,汪小姐,你可别小瞧了他,他父亲可曾经是我们林副统帅的秘书,还出了一本关于林彪的书呢。”
他们三人都起身互相握了手。然后大家就在瞎聊的过程中用完了早餐。
张人健跟着他俩回到大都饭店,心里不免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想起自己在大学期间做过的第一单进出口贸易,也是在大都饭店的这栋楼里谈的,虽然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做成,但那毕竟是自己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生意。三年之后又回到这里,同样是做这一样的事情,似乎有种从终点又回到起点的感受。
大都饭店与三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也就是大堂设立的商店比以前要多了许多内容。几乎占了大堂一半的面积,除了日用食品外,主要还是一些工艺美术品,那多半也就是想骗一下老外们的美圆,但也可以感受到人们这种意识的转变。
进到客房,张人健自然最关心的还是海蛰皮批文的事情,因为这件事关系到公司两位与他关系密切老总的前途。徐远洪虽嘴上没说什么,但他内心里的那份焦虑,张人健完全能体会到。袁凯刚则更直接地交代他,在北京的首要任务就是海蛰皮的批文。
“张军,海蛰皮的批文办得怎么样了?徐总那可等得有点坐不住了。”张人健开门见山地就问道。
“我能感觉出来,要不也不会特意派你这位大员来督办。”高岩把话接了过去。
“我可不是来办这事的,我自己的一单生铁的出口生意出了点问题,这印度佬也忒他妈的性急了,我这还没给他回信呢,他倒好直接把信用证给开出来了,我倒没怎么地,把鞍山中行的那帮废物忙坏了。他们以前哪接过这东西。这不徐总才逼我立刻到北京来平事吗。海蛰皮这事只不过是让我催你们一下。”张人健跟他俩解释说。
“还是你行呀!把国外的信用证都骗来了。看来大姐没敢小瞧你就对了。”高岩多少有点奉承的味道。
“高姐,你以为我上大学就光在那啃书本了,不说别的,就这大都饭店,我三年前就住过,也是跟港商做一单进出口生意。”
“海蛰皮批文的事情已经有点眉目了,你来的正是时候,定好今天对方把批文送过来。”张军略微带点得意的神色告诉他。
“办批文的这人靠谱吗?”张人健有点不放心地问道。
“咱哥们联系的人那还能有差,都是我父亲原来战友、同事帮忙找的关系,哪一个到鞍山,都得市长亲自接送。就这事,还不是小菜一碟。”张军又跟他吹道。
“那就最好了,要不徐总这火就大去了。不过咱们徐总的胆子也忒大了,就那么放心让人带着五十万元现金去鲅鱼圈跟那帮渔民打交道。我看着都有点悬。你俩这一阵在北京过得倒是挺潇洒,我在鞍山可是忙坏了,这外商洽谈会几乎让我脱了层皮。”
“你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那还不就是整天吃喝玩老三样,我们在这可是过着清汤寡水欲的苦行僧生活。”高岩有点抱怨地说道。
“可不是,你就是来北京不都有那么一位气质非凡的女孩陪同吗。要这也累,下回再有这事你让哥们替你顶着。”张军也跟着附和。
“这话你回鞍山可不能瞎说,那是咱们新任老总沈铁芳的红人,现在还给安了一个副总的头衔。哥们可没戏,只不过是解解心焦而已。”
“我一眼就看出这女孩绝不一般,那气质!不是大姐劝你,就你有什么想法,也是喜儿她爹白劳,趁早打住。咱们的那位沈总大人怕也会栽在这小女人手里。”高岩以一种过来人的口气说道。
“得,咱们也别瞎侃了,先办了正事再说,你俩约的送批文来的人是什么时候来,如果是下午,那我可先要去国际商业信贷银行办点事。”张人健又问她俩。
“没事,你上午先办你的事,批文是下午才送来,不耽误。而且也主要是看一下,如果咱们觉得合适,就先签一个协议,交一半定金,其余等做完这单生意时再结帐。”张军答道。
张人健一看表。已经八点半了估计朱佩雨也上班了,就给他挂了个电话,跟他定好上午去他办公室见面。
出租车载着张人健在他十分熟悉的北京马路上急驰着,他无心欣赏道路两旁城市建筑的变化,心里乱作一团麻似的,只是想着如何面对朱佩雨的责怪,以及向那位印度商人解释。
半个小时以后,张人健如约又来到了那栋让他神往的外交公寓,在端庄贤淑的露西小姐引领下,又坐进了那间他已经十分熟悉的小会议室,品尝着英国立顿茶,等着与朱佩雨面谈。
“小张,你可来了。你瞧你们鞍山方面办得那叫什么事。远的,凌子给联系的那桩蔗糖的生意不说,就说这生铁生意,人家信用证都给你们开了,你们可倒痛快,也不打声招呼就要直接给人退了回去,有这么做生意的吗?你说这以后还怎么让我朱佩雨在这个圈里混。你是个明白人,看这是咋办好吧?”一见面,朱佩雨就一通怨气全发泄在张人健身上。
“朱先生,我就知道你会冲我来劲。也真没办法,他们就是这榆木脑子。要不说这农民多的国家就落后呢,满脑子高粱花子还楞装时尚。就说上回蔗糖的生意吧,你管人家挣多少干吗?那是人家的本事。可他们却偏抱着那所谓的国家利益不放,现在倒好,生意没做成,费用倒花了不少,整个市里都传开了,说我们在广州住的是总统套房,吃的是山珍海味,好像我们光是去广州贪图享受。你说你做生意不以利益为第一位,还讲究什么国家与个人的关系,这不是生给人添乱吗。到头来把自己弄得个里外不是人。”
“是呀,这帮小官僚们也真是够戗。你说这事怎么办吧,现在那印度人还在长城饭店等回信呢。”朱佩雨也对这一切感到无可奈何。
“这样吧,你跟他先联系一下,我明天上午去长城饭店当面跟他解释清楚,找个理由给他搪塞过去得了。我现在也都有点灰心丧气了,处理完这些事,我也不想在这继续干了。要这么下去,不知哪天会被他们给弄出什么病来。”
“行,那你就明天一早去长城饭店再会会这印度人吧。我打电话帮你约好。他住在108房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