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怀疑郑光弘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血影珠的秘密时,他却按住我的双手,得意地笑道:“每次见你心有戒备时,总是不经意地用手**领口,这枚珠子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我放心下来,看来他并不知道这是血影珠,但此时也只能考虑用其他的办法了。
枕头下放着一把匕首,那是父亲送给我的礼物,自从顾涯死去的那夜它在忘尘谷染血之后,我便日日将它放在枕下,这样才能放心地安眠。但此时我躺在床中间,离枕头尚有一点距离,我必须等着郑光弘放松警惕,然后拿到匕首一击而中,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假装放弃了抵抗,目光平静地看着郑光弘。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了抚我的面颊,在那里印上了一个吻,然后他终于放开了我的手,双唇沿着我的脖颈一路向下,双手也开始在我的腰间游移。
大抵初见时我们看到的都是美好的外壳,然后慢慢被时间剥离,露出原本狰狞的模样。那一瞬间,我清晰地感受到心里一点点弥漫上来的杀意,决绝的,不带一丝犹豫。曾经每一次手染血腥的时候我都会心生哀凉,却从没有一刻像此时一样几乎被恨意埋没理智。
我想自己的眼神一定冰冷如同剑锋,于是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保持平日里在郑光弘面前的样子,然后一边假意挣扎,一边慢慢将右手向枕头的方向伸过去。
右手每移动一分,心里的弦就松一分。可是就在我的指尖触到枕头的时候,郑光弘却突然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我,让我不得不悄悄停下了右手的动作。
他的唇角勾着嘲讽的笑:“我的殿下,您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可爱。”然后,他俯下身吻了吻我的脸,手却愈加不规矩起来,开始滑向我的里衣。
我借机将右手伸进枕头下,握住了那把匕首。我的手心满是汗水几乎握不紧匕首,却没有半分的犹豫,抽出匕首便向郑光弘的肩头刺了过去。
郑光弘却似早有防备,唇边的笑意转冷,眸中寒光闪过,立刻伸手来捏我的手腕。我手腕一转,匕首便滑向了他的脖颈。他一抓落空,身体立刻向内侧翻去,同时伸手来夺我的匕首。
我早知道以郑光弘的身手,一旦被察觉就很难得手,借着他向内躲去的间隙,弃了匕首就势向床下滚去。
我早已看准了血影珠的位置,此刻径直滚过去将血影珠悄悄握在了手里,被我咬破的指尖此时一触碰到血影珠,影馨便开始四下弥漫。郑光弘正准备下床向我走来,却在影馨的作用下无声地倒了下去。
我伏在地上,只觉得全身乏力,刚刚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却全靠临危的机变,若失之毫厘,此刻的形势就已经逆转。
我从厚厚的绒毯上爬起来,看着躺在床上的郑光弘片刻,走过去拾起了落在地上的匕首。匕首映出的脸静如水、寒如冰,竟然觉得有些陌生起来。但是,刚才涌起的杀意已经被理智压制了下去,郑光弘确实该死,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披了件外衫,然后赤脚走到了外间。守夜的婢女全都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下,寒茵也悄无声息地躺在榻上。我走过去打开窗子,夜风寒凉涌入室内,心中终于恢复了一丝安宁。
阁楼外渐渐传来嘈杂之声,不多时又渐渐平息下去。很快,常康走进来在门口垂头跪下道:“臣万死……”
我打断他道:“今日来的是郑光弘,阻止不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如果来的是其他人,此刻在你面前的也许就是一具尸|体了。”
常康的肩膀猛然动了一下,低伏在地上叩首道:“是臣的疏忽,请殿下责罚。”
我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常康,你起来吧。家贼难防,我不是在责备你们,是我在请你们保护我。可是,我将我的性命交到你们肩上的同时,你们的锦绣前程、身家性命也就和我绑在了一起。一旦我出了事,二哥或许不会真的和你们计较,可是依着陛下的脾气,是绝不会善了的。”
常康站起身,却还是低着头道:“臣明白。臣定当重整部署府中防备,绝不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我道:“你送卫尉回去吧,今日之事不要张扬。”
常康抬起头,正对上我的眼睛,立刻又低下头去,起身走入了内室。不多时常康扶着郑光弘走了出来,郑光弘的衣衫都已被整理得整齐,根本看不出刚才发生了什么。常康向我微微颔首,然后扶着郑光弘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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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苏庭风担心的那样,她没能在约定的时间之前赶回来。有时候,似乎我们越是害怕,结果就越不能如我们所愿。
我换上一套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色的素白长裙,头发也只用一根白玉簪绾上。高高的铜镜立着,一身惨烈素净的白。我很想努力地对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却没有成功。
我转过身去,将两封信交到寒茵手上,嘱咐她道:“我要去宫中一趟,你就不必跟着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今日或者过几天就可以回来,但如果……如果我回不来,就把这两封信分别交给我二哥和浮生醉的醉娘。”
寒茵却不肯接,反而略微退后一步道:“殿下,奴婢不知道您要去做什么,不该问也不敢问,但有几句话实在是不吐不快。最近我回将军府,将军总是叫我去书房里,我知道他是想知道殿下的近况,可是最后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让我为他斟一杯酒,就让我回来了。过去,将军何曾借酒浇过愁呢?他为了您的事日夜忧心,又担心您不愿意让他插手,只能暗自着急,可您却连告诉他您的决定都不肯,总是让他悬着心承受所有的结果。”
我看着这个像影子一般每日跟在我身边的女子,她似乎总是沉默安静,默默地为我打理一切事情,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地激动。
我问道:“寒茵,你有兄弟姐妹吗?”
“有过,但多年前他们就都离开了。”寒茵的语气平淡,我却在她的目光里看到了隐藏的悲伤。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那你就应该很明白,有些时候你宁愿对方担心,也不愿意将他们卷入纷争,虽然你知道他们心甘情愿和自己一起卷入纷争。我确实是要去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也知道一旦有万一二哥会怎样地伤心欲绝,但是我知道自己非做不可,也知道他会理解我的非做不可。如果真有万一,我只希望他能够好好活下去,去实现他多年的心愿,而他也知道我的这份心意,所以并没有来指责或是强求我。”
寒茵道:“奴婢并没有成年后和亲人相处的经历,所以也理解不了这种感情吧。但奴婢知道一件事,将军的心愿里,一定是有殿下您的。无论将来他的心愿是否实现,失去您都将是他一生的缺憾。我不知道在殿下的心愿里是否有将军,但如果有,那么殿下在做选择的时候,也将他排在了后头。”
在她的目光下,我是被剥掉茧壳的蚕,终于无处可躲。
我知道这不是爱情和亲情的抉择,而是在我自己和二哥之间,我将自己排在了前头,将他排在了后头。我终于如宣逸所说,学会了重视自己的心意,可当我终于想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心却仿佛被放在愧疚自责的炼炉里反复煅烧。
我不去看寒茵,轻声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就容许我再自私一次吧。如果真有万一,请帮我好好照顾二哥。”
寒茵没有再说话,片刻后终于将信接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