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听出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但也不打算和她叙旧,便假装没有听懂一样,匆忙向前走去。有几个人从后面追过来,拦住我的去路。我只能转过身去,就看到一个妇人掀着车帘,笑着看着我。
我故意嘶哑着嗓子道:“您认错人了吧。”
那个妇人绽开一个更加迷人的笑容来:“许长乐啊,你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忘记了呢。昨天晚上在江暮山,我可是一下子就听出了你的声音啊。”
原来,是周雅欣。当日我为了孟珂和苗依,让她被迫嫁给了一个小吏之子,只怕她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吧。
我轻叹:“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周雅欣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晚我去找你吧。”说罢,她放下车帘,马车便继续向前行去了。
看着那辆马车消失不见,我才发现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了,忙定了定神,转身回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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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心里却始终忐忑不安,想必周雅欣早就知道我们的行踪了,不知孤竹此去会不会有危险。但我也知道自己除了在这里等他,什么都做不了。我从房间的一边走到另一边,不时地看向窗外他回来的那条路,一直等到天黑下来,这才听到门口响起孤竹的声音。
我给他打开门,等他走进来,看了看门外,这才重新关上门。我一边插上门栓,一边道:“你怎么没有走昨天的那条路?”
孤竹道:“你回来多久了?不会一直都在窗前等着吧?出了什么事吗?”
我正打算将白天的事情告诉他,却听到门口传来店里伙计的声音:“客官,有人找您。”
周雅欣果然找到了这里,想必她昨晚就派人跟踪了我们吧。
周雅欣大大方方地进了我们的房间,然后优雅地坐在了桌边。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坐在了她的对面。此时孤竹坐在我旁边,我也就安心了不少。
周雅欣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道:“看我活得并没有那么惨,你是不是很不甘心?那个男人虽然是烂泥扶不上墙,但好歹我也是周家的女儿。这次,可是多亏了他,我才知道了很多秘密。”
“你来找我做什么,不妨直说。”
“别这么心急嘛。”她慢悠悠地喝完那杯茶,“上次你回来,将云城搅了个昏天黑地,然后我听说了一个猜测,都说当年的太子孟湜并没有死,而是做了姜国的皇帝。总有一天,他会回来复仇的。”
“无稽之谈罢了。”我淡然道。
“看着你和这个男人双宿双飞,我倒是怀疑了一下,他若是活着,怎么也该和你——”
我放在桌子下面的手被孤竹轻轻握住,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紧紧握着拳,身体也紧绷着。我回握住孤竹的手,这才放松了一些。
她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我的眼睛道:“可是我相信,他没有死。我听说楚国的皇帝叫楚云归,除了他,还会有谁会起这么张狂的名字?”
我却只是看着她,道:“孟湜早就死了,死在了落霞山下,死在了漓江里。”
她恢复了刚才的坐姿,道:“我相信我自己的直觉。看你的神情,我想我猜对了。我今日来,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孟湜若还活着,这楚国也只怕不太长久了。他日若真的到了城破国亡的时候,我可不希望我们周家的百年繁荣也一起葬送了。以你和孟湜的关系,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那你又要拿什么和我换呢?”
“你的母亲。”她得意地笑着,顿一顿,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宫里的那位,而是你的亲生母亲。”
我冷了脸色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又怎么会认出我母亲的?”
“你忘记了,我的夫君他也见过你,你们母女俩长得真是太像了,一眼就知道了。而我恰好去江暮山听经,哪里想到会遇上你呢。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那日我担忧娘亲,一时失了心神,竟大意到没有伪装自己的声音。
我刷地站起身来:“所以你就赶着来要挟我?真是卑鄙。”
她收起笑容,冷冷地看着我:“卑鄙?只有你不配指责我卑鄙。”
是啊,我若是不设计让她嫁给那个男人,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了。我无力地坐下,道:“我可以答应你,他日若是云城城破,我必定保你周家荣宠不衰。但是我要先见她一面,确定她的安全。”
周雅欣略一思索,道:“好,明日辰时一刻,你来直城门外不远的洪福酒楼,我带你去狱中。”
我有些意外地道:“你居然选了大早上。”
她狡黠一笑,看着我的眼睛道:“我们是去探监,又不是劫狱。”
我和她对视,唇角亦显出一个笑容:“自然。”
她站起身来,似乎是要离开了,走到门口却又停下,缓缓转过身来,倚着门框道:“这些年,殿下似乎迷上了参禅悟道。所以我也常常去,可是去了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道那晦涩难懂的佛经,庄严冷漠的佛像究竟有什么意思。现在我才明白,他都是为了你,为了来这里看望你的母亲,顺便思念一下你。回想起来,这些年他为你做的实在够多,所以终于见疑于陛下,父子离心,以致陛下听信孟璟之言,让殿下外出将兵,这才在军中遭人陷害,落入敌手,最后为了那西南十二城,彻底被放弃。殿下死后,满朝皆哀,多少人为他痛哭流泪。可是恰恰是你,在他落入姜国手中时,却连救他都不肯。他对你情深如此,不知此时在泉下会不会伤心?”她的声音终于一改方才的傲气,低缓而哀伤,宛如叹息。
我听得他的话,虽然心痛难忍,却不愿她看出来,只是淡淡地道:“他伤不伤心,总也和你没有关系。”
她的脸上突然显出愤恨的神色来:“我是和他从没有什么关系,可我也为他报了仇,总不像你一样狼心狗肺。”她说完,猛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原来,是她杀了孟璟,断了我救孟珂的可能。
感觉手被握住,孤竹轻声对我道:“她已经走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心绪翻涌,双手紧握,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这才松开手,定了定心神。(未完待续)